第6章 遇险

这天散学,清意和蒋涵正说说笑笑往大门外走,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佝偻着腰快步而来。

“沈姑娘,”小厮躬身行礼时,眼神闪烁不定,“徐先生请您过去一叙。”

清意闻言抬眸:“徐先生?此刻唤我何事?”

“这……先生未细说。”小厮不自觉地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只说……有要事相商。”

蒋涵从身后轻推清意肩膀,杏眼里盈满笑意:“既是先生相召,必有要事。你快去快回,我还等着听你讲西湖边的故事呢!”说着调皮地眨眨眼。

清意略一迟疑,终是点头应下。转身随小厮离去时,她月白色的裙裾扫过石阶,带起几片零落的海棠花瓣。

蒋涵目送着那道清丽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拐角处。忽然,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叮铃”一声脆响惊起栖息在屋脊上的寒鸦。“啊——”鸦鸣刺破暮色,黑色的羽翼掠过灰蒙蒙的天空。

转过朱漆游廊,小厮的脚步陡然急促起来。清意蹙眉驻足,但见前方竹林深处隐约露出一角灰瓦飞檐——那分明是荒废多年的西侧荒院!

这荒院原是上任国子监祭酒的住所,与国子监仅一墙之隔。当年为往来便利,特在墙上开了扇小门。自老祭酒致仕后不久,院子便遭了回禄之灾,待众人扑灭火势,屋舍已坍塌大半。自此院落日渐荒芜,那扇连通国子监的小门更是常年挂着把生绿铜锁。可此刻,那门竟开着......

“且慢——”清意朱唇轻启,那小厮却似惊弓之鸟,倏地窜入幽深竹丛。暮风骤起,万竿修竹簌簌作响,斑驳竹影里仿佛蛰伏着无数窃窃私语。

“铮——”一声清越玉鸣蓦地响起。清意垂眸,只见腰间羊脂玉佩的杏色丝绦无端断裂,那枚莹白的玉坠正滚落青石板上,在暮色中泛着幽微的柔光。

她方欲俯身,忽觉颈后袭来一阵阴风。还未及反应,一只生着粗茧的大手已自后方扼住她的纤颈,混杂着汗酸与酒臭的灼热吐息喷薄在她耳际:“小娘子,别出声......”

“唔——!”她喉间迸出一声闷哼,檀口却被那只生着粗茧的大手死死捂住。纤指如钩扣住对方手腕,蔻丹深深掐进皮肉,却只惹来一阵更暴戾的钳制。

昏暝的天光在视野里碎成斑驳残影,待她回过神来,已被拖入荒院扔在冰凉的地上。三道黑影如饿狼合围,三人虽都蒙着面,但为首者面上刀疤太过显眼,从头巾里面延伸出来斜贯右眼又继续向下延伸开去,这刀疤随着他的狞笑逐渐扭曲成蠕动的蜈蚣。

这三人正是郑鲲找来的常年在花街柳巷欺男霸女的混混。

“小娘子别怕,”刀疤脸先开口,“哥几个就是来陪你说说话。”他说着伸手去摸清意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红痕,“哟,这小脸还挺滑,来,先让爷过过手瘾!”

清意猛地偏头避开,指尖死死扣住地面粗糙的青砖,一寸寸向后挪动。破碎的砖缝间渗出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泼皮们身上散发的汗臭与酒气,令人作呕。

“你们可知我是谁?”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我父亲乃...”

“知道知道,”刀疤脸不耐烦地打断,“不就是个御史家的小姐嘛。”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咱们兄弟既然敢来,就不怕这个。”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声音发颤,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

刀疤脸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小娘子别怕,有人花了大价钱,请哥几个来陪你‘说说话’。”他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浑浊的眼中闪着淫邪的光,“只要你乖乖配合,保证不伤你性命。”

清意猛地别过脸,挣脱他的钳制:“他出多少银子?我出双倍...不,三倍!”她急促地说着,余光瞥向墙角那截断木,“只要你们放我走...”

“啧啧啧,”另一个泼皮阴阳怪气地插嘴,“这条件听着是挺诱人。”他挠了挠满是油垢的头发,“可惜啊,雇我们的是老主顾了。这行最讲究信誉,要是传出去我们见钱眼开...”

“再说了,”第三个泼皮突然凑近,“放你回去?谁知道等来的是银子还是衙门的差爷?”他粗粝的手掌抚上清意的肩膀,“小娘子还是乖乖的,这样也能少遭些罪。”

暮色四合,残垣的阴影如墨汁般在院落里晕染开来。清意背抵着斑驳的砖墙,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软肉,却浑然不觉疼痛。

刀疤脸的皂靴碾过碎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在他伸手欲扯清意衣襟的刹那,少女突然一个旋身,素手如电般探向那截断木。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木身上被火舌舔舐过的狰狞纹路。

“砰!”

焦木裹挟着破风声狠狠砸在刀疤脸面上。但见那鼻梁骨应声塌陷,鲜血如泉涌般从扭曲的孔窍喷溅而出,几点猩红甚至溅上了清意素白的衣袂。刀疤脸踉跄后退,撞翻了半堵残墙,扬起一片呛人的尘灰。

“贱人!”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脸,从指缝间漏出含混的咒骂。剩下两个泼皮一时竟呆立当场,显然没料到这看似娇弱的闺阁女子竟有如此狠劲。清意趁机将断木横在胸前,木刺在暮色中闪着森然寒光。

“救命啊——”清意的呼救声在空荡的荒院里回荡,惊起檐角几只夜栖的寒鸦。

“省省力气吧,”刀疤脸捂着鼻子闷声道,“现在人早就走光了,这地方是哥几个特地挑的,鬼都不来!”一滴浓血“啪”地砸在积尘上,绽开暗红的花。

“动手!”随着这声暴喝,三个黑影如饿狼扑食。

清意强忍恐惧,借着黯淡的天光,灵巧地闪转腾挪。她月白色的衣裙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三个泼皮东扑西撞,不时撞在一起。

“哎哟喂!大哥您薅的是我辫子!”

“二弟你他娘属狗熊的?”

“这小娘们脚底抹油了...”

刀疤脸阴恻恻的笑声在荒院中回荡:“夺了她棍子!老三锁喉!老二压腿!”他啐出一口血沫,反手从靴筒抽出柄寒光凛凛的解腕尖刀,“老子今儿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刀刃映着月光,在清意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划出一道冷芒。

清意背抵断墙,指尖深深掐入焦木。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轰——”

朽木爆裂的巨响骤然撕破夜色。整扇院门轰然倒塌,溅起丈高尘灰。月亮悄悄爬上墙头,皎皎月光中,萧煜恒玄色大氅翻飞如鹰隼展翼,手中乌金马鞭破空炸响。但见金光过处,三个泼皮接连哀嚎着栽倒——刀疤脸抱着被鞭梢卷走三颗门牙的嘴满地打滚;老二捂着皮开肉绽的右腕惨叫连连;老三最是凄惨,那一鞭正抽在眼睑上,顿时肿起一道紫黑的棱子。

“清意!”萧煜恒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他单膝触地,手悬在半空,竟不敢触碰她分毫。月光下,少女散乱的青丝间沾着草屑,瓷白的脸颊上泪痕蜿蜒,那道撕裂的衣襟下,素白中衣洇开的血迹刺得他眼眶生疼。

最终他解下大氅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玄色貂裘裹住少女时,绣着暗纹的衣领恰好掩住她颈间淤青。

灯笼的光亮接踵而至。蒋涵冲进来:“清意!”她一把将好友搂入怀中,才发现清意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原来就在清意随那小厮离去后不久,徐先生便从国子监缓步而出。蒋涵见状心头猛地一沉,手中绣帕“嗤啦”一声被指甲划破。

“不好!”她赶紧去寻萧煜恒,声音发颤,“清意被人诓走了!”

萧煜恒闻言脸色骤变,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国子监冲,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等等!”蒋涵急得直跺脚,“国子监这么大,上哪儿找去?”

萧煜恒却已冲出数丈,只留下一句:“分头找!”

蒋涵咬了咬唇,转身奔向女学。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带着两个平日要好的姐妹匆匆赶来。大家手持灯笼,在渐浓的暮色中如萤火般散开。

明伦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清意案上未合拢的书卷在晚风中轻轻翻动。先生们的休憩室内茶香犹在,却不见半个人影。花圃中的海棠开得正艳,地上只余几枚零落的脚印。

“能去哪儿呢……”蒋涵急得眼圈发红,灯笼在她手中不住地晃动,在地上投下凌乱的光影。

就在此时,萧煜恒正沿着西侧游廊疾奔。忽然,一点莹白的光芒映入眼帘——竹林旁的小径上,静静躺着一枚羊脂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清意!”他心头剧震,一把抓起玉佩。玉上犹带余温,清意定在这附近。

萧煜恒眼中寒光暴射,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竹林深处的荒院。沿途竹枝抽打在脸上,划出数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当他踹开破败的木门时,正看见三个黑影将清意逼至墙角。那一瞬间,萧煜恒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待尘埃落定,萧煜恒和众人将三个泼皮五花大绑。他用马鞭将三人串成一串,鞭梢在刀疤脸脖颈上勒出一道血痕:“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们!”

大家簇拥着清意缓缓走出荒院。蒋涵紧紧搀扶着好友颤抖的手臂,不时用绣着缠枝纹的帕子轻拭她脸上的尘土与泪痕。清意月白色的衣裙上沾满泥污,发间的玉兰簪不知何时已然歪斜,几缕青丝垂落额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萧煜恒押着泼皮走在最后,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青石板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夜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凝结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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