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妙手回春

清意最先察觉她的异样,搁下茶盏倾身问道:“苏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只见苏妙眼中水光潋滟,似含委屈,咬着唇低声道:“脸上痒得紧,背上也痒……胸口闷得慌,喘气都有些费力。”话音未落,她又掩唇轻咳了两声,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清意忙扶她到窗边湘竹榻上坐下,三指轻搭她腕间。脉象浮数,如风拂细沙。又细看她颈间已泛起一片淡红风团,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姐姐先前可曾这般难受过?”清意声音放缓,指尖仍按在脉上。苏妙摇头,团扇柄不自觉地抵着心口,呼吸愈发急促。清意又温声问:“今日席上可用了什么平日少沾的食材?”

苏妙凝神细思,忽眸光一闪:“是了……方才用了青蟹。幼时母亲曾剥与我尝过,后来嫌费事再不备办,算来竟有十余年未食了。”语未尽又是一阵呛咳,眼角都沁出泪来。

“这便是了。”清意收回手,从袖中取出针囊,“蟹性大寒,易引风邪。姐姐这是发了风疹,兼有喘症之兆。”

转头急唤蒋涵:“速去抓药:麻黄三钱、连翘五钱、赤小豆一两、杏仁五钱……”

她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蒋涵应声而起,店小二早已备好纸笔。清意挥毫疾书,字迹如行云流水,墨迹未干便递了过去。

待蒋涵匆匆离去,清意与赵静一左一右搀起苏妙转入屏风后。

解衣见雪肌上已布满红痕,清意取银针先后刺入风门、肺俞诸穴。针入寸许,苏妙忽轻喘一声:“似乎……气息顺了些。”

清意指尖轻捻针尾,见赵静在旁绞着帕子神色惶惶,温声安抚:“不妨事,针泻风邪,药通肺络,半时辰便可缓解。”

不过一盏茶功夫,苏妙颈间红痕已淡去大半,呼吸渐趋平稳。恰此时蒋涵携药归来,带着满身夜露气息。店伙计很快煎好汤药送来,浓苦药气中混着麻黄特有的辛香。清意亲自试过温度,看着苏妙蹙眉饮尽,又嘱咐:“明日辰时再服一剂,若夜间复痒,可取薄荷油轻拭。”

登车送苏妙归府时,月色已铺满青石板路。

车内药香未散,苏妙靠着绣垫轻声呢喃:“今日若非妹妹……”话未竟便被清意截住:“姐姐莫言这些,好生歇着。”指尖仍搭在她腕间时刻留意脉象。

直至送入苏府,见侍女们妥帖安置了,三人方踏着溶溶月色各自归去。

翌日休沐,清意一早便提着食盒出了门。盒中是沈府厨娘精心制作的桂花糕,松软香甜,袖中还有那瓶自己亲手调配的七厘散。

到了萧将军府,门房老仆见她来了,连忙躬身相迎。清意细问之下才知,原来昨日萧煜恒告假,是因萧夫人染了风寒。

“夫人现下可好些了?”清意轻声问道。

老仆叹了口气:“夫人早年随将军征战,落下了病根,这次病势来得急,少爷亲自在榻前侍奉汤药呢。”

清意闻言,眉心微蹙,跟着老仆穿过回廊。庭院里几株秋海棠开得正艳,却无人赏看。

到了内院,老仆在门外禀道:“夫人,隔壁沈府的小姐来看您了。”

屋内传来虚弱却温柔的声音:“快请进来。”

清意轻移莲步进屋,只见萧夫人半倚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却仍强撑着笑容。她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屋内扫过,未见萧煜恒身影。

“清意难得过来,偏赶上我这老婆子病了。”萧夫人笑着招手,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慈爱,“恒儿去厨房端药了,一会儿就回来。”

这话说得清意耳根微热......

见萧夫人面色憔悴,清意放下食盒,走近轻声询问道:“夫人这病是突然发作的么?不知大夫是如何说的?”

“是老毛病了,反反复复,每回总要拖上个十天半月才能见好,我也习惯了。”说完萧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除了汤药之外,您可曾试过针灸或艾灸?若配合着来,或许能好得快一些。”

“大夫倒也提过,只是那些穴位多在胸腹之间,须得褪去上衣……我虽是个老婆子了,终究觉得不便。罢了,横竖喝药也能慢慢好转,不过多捱些时日。”

“我略懂一些针灸之术,夫人若信得过,愿为您一试。”清意看萧夫人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提议。

“如今懂针灸的女医实在难得。你肯帮忙,我自是求之不得。”

萧夫人欣然伸出手腕。清意三指轻搭脉门,凝神细诊。脉象弦细而数,又问了些症状,果然是肝郁化火之症。加之早年战场旧伤伤及根本,气血两亏,这才缠绵病榻。

“那我每日散学后过来为您施针。”清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今日就先……”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煜恒端着药碗进来,正看见清意和母亲说话,他脚步一顿,药碗里的汤药晃了晃,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瞬间怔忡的神情。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清意,目光在她手中的银针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快步上前,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低沉,似是不经意地问,但眼神却落在清意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清意指尖一顿,银针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冷光。她抬眸,正对上萧煜恒的视线,不知为何,心跳忽地快了一拍。她定了定神,温声道:“听闻夫人病了,我过来看看,顺便……”她顿了顿,“顺便谢谢萧公子前几日的相助。”

萧煜恒眉梢微挑,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萧夫人靠在软枕上,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轻咳一声,适时开口:“清意方才替我把了脉,说要针灸调理,我正愁找不到女医呢。”

萧煜恒闻言,眉头微蹙:“针灸?”

“嗯,肝气郁结,需在胸腹施针。”清意解释道。

“那这药……”他低声问道。

“暂放一旁。”清意轻声解释,“肝经之气未疏,此时服药事倍功半。待起针后,药性方能直达病灶。”

萧煜恒不再多言,将药碗置于暖炉上温着。

随后,清意朝萧煜恒欠身道:“施针需褪衣,还请萧公子暂避。”待他退出内室,她才扶萧夫人侧卧于榻,轻解中衣,露出腰背一片苍白的肌肤——旧年战伤留下的淡疤蜿蜒如蚯蚓,格外刺目。

她从锦囊中取出九针,羊脂玉般的指尖掠过毫针、长针,最终拈起三寸长的锋针。针尖在烛火上轻轻一掠,又用棉纱蘸了清酒擦拭。

“夫人且放松。”她左手拇指按在肝俞穴上,右手执针如执笔,透皮时腕子轻抖,针尖便无声没入肌理。萧夫人肩头微微一颤,清意立即停手:“可是胀了?”

“无妨,酸胀得舒服。”萧夫人长舒一口气。

清意颔首,转而寻期门穴。这次她换作飞针法——素手一扬,银针在空中划出细亮弧光,精准刺入肋下三寸。萧夫人“咝”地吸了口气,清意三指捻转针尾,时而提插,时而轻刮针柄,那酸胀感竟化作暖流,缓缓漫向四肢百骸。

最后一针落在太冲穴。清意以苍龟探穴手法缓缓进针,针入二寸时,萧夫人忽然“啊”了一声:“这酸劲儿...竟窜到脚心去了!”

“肝经已通。”清意唇角微扬,取艾绒裹在针尾点燃。

艾香渐散时,外面传来瓷盏轻叩声。清意正将银针逐一收回锦囊,听得萧煜恒低声道:“药温好了。”

他进来时,清意已替萧夫人拢好衣衫,她额上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专注而微微泛红。

萧煜恒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辛苦了。”

清意一怔,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掌心,温热干燥,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她低声道谢,匆匆拭了拭额角,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夫人需静养,我明日散学再来。”

萧夫人靠在床头,眼角笑纹里盛满慈爱:“好孩子,难为你日日来为我费心,不如留下来一同用晚膳吧。“清意连忙推辞,萧夫人只好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萧煜恒,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恒儿,还不快送送清意?”

暮色已浓,将军府的回廊下点起了绢灯。萧煜恒执灯走在半步之前,暖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行至府门处,清意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我特意调配的七厘散,若遇严重外伤,可搭配金创药一起用,金疮药外敷,七厘散内服。”

萧煜恒接过瓷瓶,指尖在瓶身浮雕的缠枝纹上摩挲片刻,忽然道:“清意妹妹可曾想过习武?”见清意抬眸,他声音沉了几分:“那日若我未及时赶到……”

夜风拂过,吹得灯笼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清意垂下眼睫:“想过,只是不知该从何学起。”

“你既通医理,又善用银针。”萧煜恒向前半步,身影完全笼罩住她,“银针封穴最是相宜。不过.……”他顿了顿,“需得内力辅助。”

府门前的石狮旁,一丛晚香玉开得正好。清意嗅着淡淡花香,听见自己轻声道:“我考虑看看。”

回府后,沈父沈母听闻此事,当即拍板定下。于是从次日起,清意散学后的行程便排得满满当当——先归家吃晚膳,然后去将军府为萧夫人施针,再到后院跟着萧煜恒习武。

忙碌的日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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