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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踝上那个被顾凛亲手刻下的字,成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一个被彻底标记、连灵魂都被打上烙印的所有物。每一次换药,每一次看到那狰狞的结痂,都像是一次新的凌迟。
顾凛似乎对这个“新印记”颇为满意。他依旧反复无常,但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平静,仿佛这个血淋淋的烙印终于暂时安抚了他内心那头关于“失去掌控”的怪兽。他甚至允许我在别墅内更“自由”地活动,或许在他看来,有了这个印记,我已插翅难逃,也无颜再面对任何外界目光。
我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执行着他的命令,扮演着“沈修”。但内心深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麻木的冰层下,是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涌的岩浆。那道伤口,不仅仅是耻辱,更像一个不断释放着痛苦和恨意的源泉,日夜灼烧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真正的爆发,源于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一个午后,顾凛不在。我在他书房外的走廊里(这是唯一我可以活动的地方),无意中听到两个佣人低聲的交谈。她们在讨论如何处置一批“没用的旧物”,其中提到了一个“褪色的旧绣囊”,说是从我最初被带回来时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里清理出来的,一直扔在储藏室角落,准备和其他垃圾一起扔掉。
绣囊!
那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钰”字,针脚拙劣,却承载着我关于“家”、关于“林钰”这个名字最后一点温暖的记忆。在被顾凛强行改名为“沈安”后,它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偷偷抚摸、借以确认自己曾经存在过的唯一凭证。我以为它早就被顾凛销毁了,没想到竟被当作无用的垃圾,遗忘了这么多年,如今又要被彻底清除。
那一刻,一直紧绷的弦,“嘣” 的一声,断了。
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痛苦、恐惧、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我胸腔里轰然爆炸。那些他为沈修强加在我身上的伤,那些他反复无常的折磨,那些他把我当成替代品的日日夜夜,还有脚踝上这个血淋淋的、剥夺我最后一丝人格的烙印……所有的一切,都在听到“旧绣囊”、“扔掉”这几个字时,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像疯了一样冲下楼,冲向佣人所说的那个储藏室。保镖试图阻拦,被我前所未有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我的眼睛一定是赤红的,因为他们在我的瞪视下,竟然迟疑了一瞬。
我在堆积的杂物中疯狂翻找,灰尘呛得我咳嗽,手指被不知名的尖锐物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纸箱底部,我摸到了那个熟悉的、略微粗糙的触感。
那个褪色发白、绣着歪斜“钰”字的蓝色绣囊。
它那么小,那么轻,却像有千钧重,压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颤抖着将它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灰尘和手上的血污,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顾凛回来了。
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拙劣的隐藏起我那仅剩的可以与“林钰”有关联的念想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动静,站在储藏室门口,逆着光,脸色阴沉地看着我,看着我拙劣的隐藏,看着我满脸的泪痕和失控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悦和审视,“谁允许你动这些垃圾?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回去。”
“垃圾?” 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闪躲,没有畏惧,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嘶哑,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垃圾?不属于沈修的都是垃圾,对吗?!包括我,包括我的过去,我的名字,我的一切?!”
顾凛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顶撞和眼中的恨意惊住了,他眉头紧锁,语气更加危险:“沈安,注意你的身份!把东西放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不是沈安!” 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愤怒如同火山喷发,“我是林钰!这个绣囊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上面绣的是‘钰’!不是沈修的‘修’!更不是沈安的“安”!你把我变成他的影子,在我身上复制他的伤,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肯留给我!现在连我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当成垃圾扔掉?!顾凛,你到底还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我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绣囊,像拿着一面反抗的旗帜,尽管这旗帜如此微不足道,却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
顾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大步走过来,试图抢夺我手中的绣囊:“闭嘴!你疯了!把它给我!”
“我不!” 我猛地后退,将绣囊死死护在怀里,眼神绝望而疯狂地瞪着他,“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你爱沈修?可他已经死了!我不是他!永远都不是!你就算在我身上刻满他的伤,把我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傀儡,他也活不过来了!你醒醒吧!你看着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痛!会恨!会被你逼疯!”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不仅刺向顾凛,也刺向我自己。我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将他一直回避的、扭曲的执念和我承受的非人痛苦,全都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顾凛的瞳孔骤然收缩,被我话语里的尖锐和决绝刺伤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是一种被戳中最痛处、狼狈又暴怒的神情。他不再试图抢夺,而是直接抬手,狠狠地朝我掴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里弥漫开一股腥甜。
但这一次,疼痛没有让我屈服,反而像浇在烈火上的油。
我转过头,用染着血丝的嘴角,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惨淡却又带着无尽嘲弄的笑容。
“你就只会这样吗?顾凛?用暴力让我闭嘴?让我屈服?” 我的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可惜……这一次,没用了。”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暴戾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知道我这不顾一切的反抗,终于在他密不透风的掌控上,撕开了一道真正的裂口。
哪怕这裂口之后,是更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认了。
至少这一刻,我不是沈安,也不是沈修的替身。
我是林钰。一个被逼到绝境,终于学会咆哮的,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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