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缝合与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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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来得很快,带着专业的急救箱和一脸凝重。他被顾凛直接领进房间时,目光扫过室内景象——相拥的两人、血迹、小刀,以及顾凛冷肃的脸色——什么也没问,只是迅速放下箱子,戴上手套。

“让我看看伤口。”陈医生的声音平和而专业,带着一种能让人稍稍安定的力量。

沈修这才如梦初醒般,极其小心地松开我,但一只手仍轻轻搭在我的肩后,仿佛怕我随时会倒下或消失。顾凛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靠在墙边,双臂环抱,沉默地注视着一切。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房间内的混乱与外界隔绝,也带来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陈医生小心地解开顾凛临时扎上的领带,露出底下那道不算太深却足够刺目的伤口。血迹已经有些凝固,但皮肉微微外翻,边缘红肿。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我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手。

“忍一下,必须彻底消毒。”陈医生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说,手上的动作既快且稳。

冰凉的消毒液带来的刺痛尖锐而清晰,我咬住下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沈修的手立刻握住了我另一只完好的手,他的掌心潮湿而温暖,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力量。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陈医生的动作,眉头锁得死紧,每当看到镊子或针线靠近,他的呼吸就会不自觉地屏住,仿佛承受痛苦的是他自己。

局部麻醉的针剂推进皮肤时,是一种迟钝的胀痛。随后,尖锐的痛感逐渐麻木,只剩下器械在皮肉上穿行的、令人不适的拉扯感和细微的“嗤嗤”声。我别开脸,不敢去看那针线在皮肉间穿梭的景象,视线无处安放,最终落在地毯上那片已经发暗的血迹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医疗器械轻微的碰撞声,陈医生偶尔低声的指令,以及我们几个人压抑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刚才那场崩溃的余波才开始真正冲击我的意识。手腕上麻木的缝合感,与心中那片巨大的、空洞的羞耻和自我厌恶交织在一起。我又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现了最不堪、最失控的一面。我用刀伤害了自己,像那些最脆弱无能的病人一样。顾凛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最没用的”。

“觉得自己是累赘……那就去挣。”

挣?怎么挣?我连控制自己不去拿起那把刀都做不到。录取通知书此刻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那不是我挣来的,那是过去的林钰,那个尚且完整、尚对未来怀有希望的林钰留下的遗产。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占用着那具躯壳的、布满裂痕的幽灵。

缝合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当陈医生剪断缝线,开始进行包扎时,我才稍稍回过神。他动作熟练地用无菌纱布将伤口覆盖、固定,最后缠上绷带。

“伤口不深,没伤到重要肌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陈医生一边收拾器械,一边用平稳的语气交代,“按时换药,保持干燥,不要碰水。一周后拆线。最重要的是,”他抬起头,目光严肃地看向我,又扫过沈修和顾凛,“绝对不能再有下次。这种程度的自我伤害,下一次未必这么幸运。”

他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沈修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顾凛依旧靠在墙边,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硬了些,眼神晦暗不明。

陈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留下必要的药品,便告辞离开。顾凛送他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沈修。

沉默再次蔓延,但这次的沉默,沉重得仿佛能压碎一切。

沈修没有松开我的手,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我被白色绷带包裹的手腕上,久久不动。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憔悴,眼下的阴影浓重。我能感觉到他手指细微的颤抖。

“……对不起。”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修猛地抬起头,眼圈又红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让你一个人待着……是我没早点发现你……”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心中那片自我厌弃的沼泽再次翻涌。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我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他痛苦,让顾凛麻烦。

“不是你的错……”我无力地低语,视线空洞,“是我……我就是这样……改不了……”

“能改!”沈修突然打断我,他双手捧住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还有泪光,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小钰,你能好起来!哥相信你!阿凛……他也……”他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了,只是更用力地看着我,“我们不放弃,你也不许放弃!听到没有?”

他的目光那么灼热,那么充满力量,几乎要烫伤我冰封的灵魂。可我只觉得更加疲惫,更加……无所适从。这样的期望,这样的信任,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了。

顾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站在门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将杯子放在门口的矮柜上。

“把药吃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我包扎好的手腕,又移向我的脸,“然后休息。”

他没有提刚才的事,没有安慰,也没有责备,只是下达了最简洁的指令。然后,他看向沈修,眼神里有种无声的交流。“阿修,让他睡会儿。”

沈修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松开我的脸,转而扶住我的手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来,小钰,先把药吃了,然后躺下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我被他们半扶半抱地安置到床上。沈修细心地为我盖好被子,调整好枕头。顾凛则走到窗边,将窗帘完全拉严,只留下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夜灯。

我吞下药片,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药物带有镇定成分,倦意很快如同潮水般袭来。身体很累,心更是疲惫不堪。

闭上眼睛,黑暗中,手腕上缝合处的麻木钝痛依然清晰。但比这更清晰的,是沈修那双充满痛楚与坚定泪光的眼睛,和顾凛那句冰冷而绝对的“没有资格放弃你自己”。

他们像两个锚点,一温一冷,将我这条在自我毁灭的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死死地固定住。

即使我觉得自己不配这锚索。

即使我想要斩断它,沉入深海。

他们似乎……不允许。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也许顾凛说得对。伤害自己,确实是最没用的。因为它除了带来更多的痛苦和麻烦,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是,不伤害自己……我又该如何面对这片废墟般的内心,和那条看似光明却令我恐惧万分的未来之路?

无人能给我答案。

而我,连寻找答案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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