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红灯转绿。迈巴赫突然加速拐弯,燕绥之的越野车紧跟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冲进东郊仓库时,程氏的人正往焚化炉里扔最后一批文件。

程怀瑾踹翻焚化炉的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火星四溅中,他徒手从炉膛抓出半张燃烧的纸——是母亲笔迹:「澧澧的监护权已转交程家,但绥绥永远是他哥哥」。

燕绥之的拳头砸在程怀瑾肩上,却没能落下。那人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内侧的烫伤——福利院统一接种疫苗留下的疤痕,和燕绥之左臂上的一模一样。

"现在明白了?"程怀瑾把残片按在他掌心,"你母亲用化工厂股份换的,是程家必须收养我。"咳嗽着吐出口血沫,"而她至死都不知道...那场爆炸是谋杀。"

仓库顶棚的积雪突然坍塌,雪粒子在阳光下纷扬如柳絮。恍惚间,燕绥之仿佛看见八岁的程怀瑾——不,林澧,抱着母亲做的杏仁酥,在福利院铁门前等他来。

郊外福利院的铁栅栏爬满枯藤,燕绥之翻墙时被锈铁皮划破掌心。血腥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他突然听见钢琴声——是母亲最爱的《梦中的婚礼》,从西侧琴房飘来。

踩着碎玻璃靠近,透过破窗看见程怀瑾的背影。那人没穿西装,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琴键已经发黄,他弹得却很专注,仿佛这不是废墟而是维也纳金色大厅。

燕绥之踹门而入。琴声戛然而止,乐谱架翻倒,泛黄的照片雪片般散落——全是程怀瑾站在母亲墓前的背影,日期清一色是7月15日。最近那张里,他手里攥着半块杏仁酥。

"每年都来?"燕绥之踩住照片,鞋底碾过程怀瑾的倒影,"演给谁看?"

程怀瑾的指尖还按在中央C上:"第一年,我带着你送我的变形金刚。"琴凳吱呀转动,露出底下铁盒,"后来每年添一样。"盒子里整齐排列着玻璃弹珠、竹蜻蜓...全是童年燕绥之的玩具。

老门卫的咳嗽声突然逼近:"程先生?"手电光扫过燕绥之的脸,"哟,燕少爷也来了..."酒气喷在两人之间,"程先生每年今天都喝得烂醉,抱着琴房柱子喊姐姐..."

程怀瑾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琴键上。燕绥之这才注意到墙角堆着十几个空酒瓶,标签都是母亲最爱的杏花村。

"滚出去。"程怀瑾对门卫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门卫退下后,琴房里只剩月光流淌。程怀瑾突然拽过燕绥之的手按在琴键上,弹出一串变调的音符——正是燕绥之七岁时乱弹的曲子。

"你母亲教的。"程怀瑾的呼吸带着酒气,"说我必须记住..."指尖滑到高音区,"你的一切。"

燕绥之掀翻琴凳。藏在下面的日记本啪地掉出,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母亲的字迹:「澧澧今天又躲在衣柜哭,绥绥把最爱的飞机模型塞给他」。

窗外惊起飞鸟。燕绥之的拳头砸在程怀瑾耳畔,钢琴发出刺耳轰鸣。程怀瑾却笑了,从内袋掏出个微型录音机按下——

「澧澧,要记住...】母亲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爆炸那天,你必须带绥绥从西门走...】

录音突然中断。程怀瑾的额头抵上燕绥之的肩膀:"她最后推开的...是我。"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童年那张合影。燕绥之摸到程怀瑾后背的衬衫全湿了——不是汗,是血。这人来之前,已经自己抽过鞭子。

后海的银杏叶落满青石板路,燕绥之把冲锋衣领子竖到耳际,隔着二十米尾随程怀瑾。那人今天反常地穿了件驼色羊绒大衣,在灰墙黛瓦间像抹游动的沙丘。

第三次跟到银锭桥时,程怀瑾突然蹲下系鞋带。燕绥之闪进巷口煎饼摊,热气腾腾的挡板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加薄脆吗?"摊主突然问。

燕绥之猛回头,程怀瑾正站在他身后半米处,指尖夹着张十元纸币:"多放辣。"镜片上蒙着层雾气,看不清眼神。

两人擦肩时,燕绥之闻到他大衣上的沉水香——母亲衣柜的味道。再抬头,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第五次跟丢后,燕绥之踹开"荣绣坊"的雕花门。旗袍店老板娘头也不抬:"燕少,又跟程先生玩捉迷藏?"绣绷上的海棠花活灵活现,"他刚订了十二件旗袍,全要海棠盘扣。"

玻璃柜里少了整排发簪。老板娘努努嘴:"程先生包圆了,说是祭奠用。"她抽出张老照片,"您母亲当年也最爱这款。"

照片里,年轻的林沅鬓边别着海棠簪,身后站着穿背带裤的小程怀瑾——他手里攥着把银杏叶,正往母亲旗袍口袋里塞。

第七次追踪到鸦儿胡同,燕绥之突然被拽进四合院门洞。程怀瑾的手掌捂着他口鼻,体温透过羊绒面料灼人:"再跟下去..."呼吸喷在耳廓,"你会看见不该看的。"

燕绥之肘击对方肋下,转身时撞翻窗台上的海棠盆栽。程怀瑾突然扑过来护住花盆,碎瓷划破他手腕,血珠溅在燕绥之鞋尖。

"她种的。"程怀瑾指着那株蔫巴巴的海棠,"你八岁那年,偷她簪子当肥料..."

记忆突然闪回。母亲梳妆台前,小燕绥之踮脚够簪子,被程怀瑾一把抱住:"姐姐说,要等你长大才能碰。"

胡同深处传来口哨声。程怀瑾迅速起身,往燕绥之口袋里塞了支发簪:"明天葬礼..."大衣下摆扫过满地银杏,"戴这个。"

燕绥之攥着发簪追出去,只看见满地黄叶上滴落的血点——程怀瑾的伤口又裂开了。拐角垃圾桶上放着个纸袋,里面是十二支海棠簪,每支簪头都刻着「沅」字。

糖房咖啡的屋顶露台能俯瞰整个什刹海。燕绥之的望远镜镜头里,程怀瑾正用拇指抹去对面年轻人的奶油渍。那男孩二十出头,栗色卷发,仰头时露出与程怀瑾如出一辙的泪痣。

"操!"燕绥之捏碎红酒杯,玻璃碴扎进掌心。鲜血滴在偷拍照片上,正好晕染了男孩的脸——昨天刚在程家祠堂见过,是程怀瑾姑姑的独子。

"您的手..."服务生递来冰袋,标签印着程氏药业logo,"程先生预存了十二个,说您每月都会受伤。"

燕绥之踹翻藤椅。露台另一侧,男孩突然抽搐着倒下。程怀瑾迅速从对方口袋掏出胰岛素针剂,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回。

"低血糖而已。"程怀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绕了过来,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医用酒精味,"我表弟,一型糖尿病。"

燕绥之的舌尖抵着犬齿:"程教授改行当保姆了?"

"他母亲临终托付。"程怀瑾摘掉沾血的眼镜,"就像你母亲..."突然被燕绥之揪住领带拽近,"把U盘给我。"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程怀瑾的呼吸带着焦糖玛奇朵的甜腻:"吃醋了?"指尖划过燕绥之渗血的掌心,"伤口要缝针。"

玻璃映出扭曲的倒影——燕绥之把程怀瑾按在护栏上,那人后腰抵着铁栏杆,却还在笑。表弟的惊呼声中,程怀瑾突然掏出一支录音笔:

「澧澧,照顾好表弟...】母亲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别让绥绥知道真相...」

燕绥之的拳头擦过程怀瑾耳际,砸碎了消防栓玻璃。警报声震耳欲聋,程怀瑾趁机将U盘塞进他后腰:"密码是你生日。"血手印在白大褂上蹭出长痕,"看完再决定..."

表弟的轮椅撞到桌角。程怀瑾转身时,燕绥之看见他后颈的针眼——那是长期注射抑制剂留下的痕迹。

南锣鼓巷的窄胡同被暴雨冲刷得发亮。燕绥之踹开挡路的自行车,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前方十米处,程怀瑾的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肋下那道Y形疤痕在闪电中格外刺眼——像道未愈的闪电。

"1989年3月15日。"燕绥之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的黑色纹身在雷光中狰狞,"福利院火灾,你干的?"

程怀瑾突然转身,雨水从他睫毛滴落:"那天我十岁。"衬衫第三颗纽扣崩飞,露出心口缝合状的疤,"为了把你推出火场。"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燕绥之看清了程怀瑾颤抖的嘴唇,也看清了他脖颈上挂着的金属牌——刻着「慈心福利院47号」,和自己抽屉里那块一模一样。

"你母亲冲进去救我们..."程怀瑾的声音混着雨声,"她把我推到安全区,又返回去找你父亲..."喉结滚动得像吞咽刀片,"爆炸发生时,她怀里还抱着你的生日蛋糕。"

燕绥之的拳头砸在程怀瑾耳畔的砖墙上,指关节擦出血:"撒谎!监控显示是你点燃的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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