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熙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茅草屋外只剩下她二人。回想起他们适才说到的内廷与东厂,内廷除了今帝还有后宫众人,还有众多的太监与宫女,秦惟熙倏忽想起了那每每让她浑身不自在的陈桂贻。
她看向褚夜宁,斟酌着道:“四哥,你可知现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桂贻?”
那个很快能从宫中杂役太监逐步爬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及东厂提督一职,接替了孙绍浦之位的陈桂贻。
又是陈桂贻!
褚夜宁闻言眉毛一挑。
张老伯从茅草屋中走出,手里端着一盘蜜饯,哈哈笑道:“小世子只知上战杀敌护我一方将士,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看来有些事还是要有个姑娘家在方便的多。”他锐利的目光中此刻透出一种和善:“这是老夫特腌制的蜜饯,小姑娘快尝尝。”
秦惟熙忙起身谢过:“多谢老伯,晚辈才疏学浅,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而后将蜜饯拾起一块放入口中。
褚夜宁在旁笑道:“味道可行?”
秦惟熙咀嚼的动作一停,这蜜饯的味道,她少时在褚府吃到过。
她忙看向张老伯:“老伯你是褚家人?”
张老伯抚须哈哈大笑:“老夫为褚家军中人,当年也为大将军麾下的老伙夫。昔年大将军就爱吃老夫腌得这一口蜜饯。可当年这蜜饯还未腌制好,大将军就带着我等出征了。”
秦惟熙目露惊讶:“老伯?”
张老伯再是哈哈笑:“小姑娘是乐瑾与佩珍的孙女?难怪有一瞬老夫以为见到了乐瑾。”
秦惟熙倏地起了身:“老伯识得家祖?”
张老伯点头:“当年老夫随你祖父祖母一同征战过。”
秦惟熙道:“那张老伯为何在这里?”
一旁的褚夜宁朝她笑了笑。
张老伯闻言爽朗一笑,随后解下了自己身覆的粗布披风,粗布衣下一只空荡荡的袖子立时现在她眼前。
张老伯道:“出门在外要拿得起弓,也要拔得出弑敌刀。老夫早在十年前上不得战场了。”他再摇了摇头,轻轻一叹:“当年小世子没了半条命无论如何都要赶回京城,那个时候城内满是硝烟屠戮。小世子为救李牟险些命丧在边关,老夫因救小世子也失了这一条臂。”
他说到此处目露寒光:“小世子当年想着让老夫回到家乡安度晚年,在那为老夫买了良田与宅院、仆从。或是想留在京中,便在侯府安度晚年也好。可老夫当年只知道上战场杀敌,没什么大作为,所以没什么人识得老夫。抉择后不如留在京城,开了一家茶寮,有我一条老命在外盯着,让当年那些人面兽心的做局者一一现了原型。可这一等便是十年,而今那李贼也死了。”
秦惟熙想起那日在秦家府邸褚夜宁对他所说的一切。当年他竟不顾一切,即使当时已惊闻褚家伯父惨死黄土坡在前,他还是要救回身陷水深火热中的父亲与母亲、哥哥,还有身在江南亦同他一般疾驰向京师的她。
所以当年她倘若早一点去信西北,是不是心中的那颗重石也会早一点落定为安。她又重新坐了下去,看着褚夜宁,而后许久才朝着他道:“四哥,你傻不傻?”
张老伯忽然悄声而退。
褚夜宁扬眉一笑:“现如今还是要想个办法让邬云开现身才行。”
秦惟熙想着木童当年在秦家的种种过往:“我想办法试一试。”
褚夜宁正想再为她再续上一盏凉茶,却迟疑片刻:“外面风大,去屋子里避避风。那姚子竹现下在张伯这里,出宫前我已知会雀舌让老陶他们想办法来此处。”
她很快明白过来:“四哥是想问一问那铁券?”
褚夜宁已起了身,将桌上的两盏茶端起走向屋子:“秦洛,快来。”
秦惟熙闻言横眉倒竖:“你不许再……”然,那人在眼前已无了踪迹。
茅草屋内非常简洁,秦惟熙刚入了座,便听得他笑道:“我去瞧一瞧,给你寻些小桃干。”再一挑眉:“你不是最喜欢喝茶放些小桃干的吗?”
秦惟熙眨眨眼:“……四哥,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吗?”
褚夜宁低笑一声,施施然而去。她却顿觉浑身突如其来的异常燥热。再一扫屋内,见小案上放的一把竹扇,忙疾步去取了来,一手轻轻的挥动着。片刻,又觉不妥,倘若他回来看见这一幕,今日照往日的天气凉爽许多,并不需要竹扇送风。
想到此,她便起身放回竹扇,再去屋后瞧一瞧,却忽然听得屋舍后一声惨叫,那声音不用细听便知是姚子竹的,她猛地起了身,方迈出一步便觉心头猛烈一痛,一阵惊悸。她一手捂住胸口,双腿下意识地朝后方的竹榻倒去。
而正一脚迈进屋子的褚夜宁见此一幕,也疾步走过下意识地想扶住她,却在她已失去重心倒下去的那一刻,被她胡乱拽住了自己的衣衫前襟,二人双双倒在了竹榻上。
“四哥!”秦惟熙一声惊呼。
褚夜宁已一手垫在她的后脑,一手撑在了竹榻上,整个人如腾空状,将她整个人笼在了怀中。
鼻中呼出的温热,熟悉的淡淡蜜桔香,朗目上扑闪的一双长睫毛。
四目相对,褚夜宁喉间一滚动。再看秦惟熙当即红了面。而后她借着手中的力道,霍地起了身,不觉间一头撞向了他的下颚。
褚夜宁这次依旧躲闪不及,而后下颚很快感到一阵疼痛。
他抚着下颚,缓缓道:“秦惟熙!”
张老伯适时轻咳一声进了屋子,秦惟熙干笑了两声,忙躲到了张老伯身后。
张老伯哈哈一笑,看着这两个自幼失怙,同命相怜的孩子,不由心生怜悯。他的目光中尽是慈和:“老夫去做几盘清淡小菜,吃过饭你们便能早些回城。”
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屋舍外想起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片刻,只见陶青筠一身束腰青衣,风度翩翩,一手撩袍迈进了屋子。姜元珺则一身月白锦衣,金冠高束乌发,面上带着淡淡地笑意进了屋子。二人朝着张老伯行礼问安,张老伯连连笑着点头却连忙侧过了身避让。
陶青筠似察觉出屋内方才的气氛,勾唇笑了笑,说:“阿聆没来,他说倘若我们都来实在太过扎眼,他还是时刻在前头做盾,在后方坐镇好了。”
姜元珺则道:“阿馥近来经常生病不爱出屋子,我便未与她提起这些事。”
秦惟熙看着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的两人,与咫尺的姜元珺目光忽而一触碰,那个听雨轩雨夜……
她朝着姜元珺浅浅一笑,但却是由衷地笑意,唤了声:“五哥。”
陶青筠在旁闻言倏忽弹了她一记脑壳:“小丫头,你怎生不与你三哥问好。”
姜元珺温温地笑,不再似方才那般的淡薄,他点了点头:“七妹妹。”
他的话音方落,几人面前一道玄色身影闪过,紧接着便听得后院的姚子竹再是一声惨叫。陶青筠嘴角抽了抽,嘟哝道:“面甜心狠的老狐狸。”
几人朝后院走去,姜元珺渐渐放慢了速度,与秦惟熙并肩而行,轻声道:“七妹妹,那丹书铁券,五哥都听说了。但当年五哥也从未听皇祖父提起过,父皇亦从未。”他看向面前的姑娘:“我想着改日寻个机会上山去见一见皇祖母,或许她老人家……。”
“先不要。”秦惟熙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很轻:“五哥,还是先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了。”
陶青筠在前说:“这姚子竹既是在为那梁贼做事,倘若他能就此反水,他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姜元珺再后闻言失笑:“倘若他不肯为我们所用。”
陶青筠恨恨地道:“对付这种人,除了来硬的还有甚法子?”
秦惟熙听罢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幼年时祖父对她所说的攻心计策。以敌人的心理深深去瓦解,再到摧毁敌人的精神,再其混乱中达到一种目的。
姚子竹这些时日一直被关在一昏暗的小柴房内。秦惟熙一进门就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一股肉香,再之后便看见了褚夜宁坐在屋内一处竹椅上悠闲地饮着清茶。看见几人进来,只道了一声:“坐。”
陶青筠揉了揉眼,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倏地哈哈大笑起来。秦惟熙再循着陶青筠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姚子竹现下正被许多粗绳“略显粗鲁”地绑在一刑架上,在他几步远的距离外,屋顶的梁柱上则垂悬下来一根麻绳,麻绳悬在半空,绳内又五花大绑了一个香味四溢的卤鸡腿。
那卤鸡腿就这么在那姚子竹的眼前晃晃悠悠,晃来晃去。惹得那许久未进食的他腹中咕咕直响。
“……你们这几个王八羔子。”姚子竹因饥饿所致,浑身无力地一声声咒骂。
秦惟熙嘴角不禁抽了抽。
陶青筠笑个不停,回头对她道:“这损计也唯有你这好哥哥能想得出来了。”
姚子竹满口的污言秽语,褚夜宁似恍若未闻一般,面上亦不见恼。随后他随手拉过一把竹椅大剌剌地坐了下去:“别污了我们家姑娘的耳。松阳,割掉他一只耳朵给骤风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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