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奈何

雨儿把姚蕊知推到姚释的书房门口,帮忙将木轮车过了门槛之后便站在门外等候,姚蕊知自己进的屋。

在附近忙碌的守卫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仿佛理所当然。跟夏厘进停尸房相比,这才叫明目张胆,驰道算是见识了。

夏厘也没有想到姚蕊知进出姚释的书房竟然如此容易,不怪驰道大瞪着眼睛,都不想走了,有种自己也能进去的错觉。

但错觉就是错觉,没见雨儿都被留在门外吗?显然这是姚释单独给姚蕊知的特权,即使行动不便,她也只能自己进去。

夏厘状似无意地看一眼书房,便拉着驰道离开。

然后在不远处的院中落座,喊来提着木桶的仆人问,“你家小姐经常进大人的书房吗?”

家人看了一眼书房那边,笑道,“对啊,我家小姐喜读书,经常去。少爷倒是不怎么去,去也是把大人的书房弄得乱七八糟,老爷也不乐意他去。”

说完又感叹了一句,“我家小姐学问可好了,就是命苦……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书看,未来姑爷一看就不是个喜读书的。”

驰道愈发不懂了,问夏厘,“真搞不懂,你姚叔是喜欢这个闺女呢,还是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姚家仆人抢答,“书房是什么地方,除了大人只有我家小姐能进,夫人都不行……小姐还有书房的钥匙呢,可把少爷嫉妒坏了,为这闹了多少次。”

驰道不以为然,“那还把她嫁给卢潜那种人?”

卢潜在姚枝也算名人,就算他初来乍到,也听过不少传闻。

“大人自有大人的打算,我们不懂。”

但是仆人坚信,“有大人在,任他是谁,还能欺负了咱小姐去?”

“喜欢还是喜欢的吧。”

夏厘看着远处的书房:姚蕊知正从里面掩上书房门……

但喜欢到哪种程度就不好说了……

姚蕊知一直都是乖巧的、明理的,这种性格十分讨人喜欢,但也更加容易被人忽视。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明显是那个不会哭的。

——就因为不会哭,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伤心。也正因为明理,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姚释的书房很大,里面有好几排书架,那里曾经是姚蕊知生命的全部。她把自己沉浸在书海里,用来躲避世间的恶意。

但是今天,她不能回到她的避风港。

姚蕊知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套袋,袋子有些褪色,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那年她断腿之后,母亲特意给她做的。而后,每年都要换一张平安符,袋子始终没有换过。可这些平安符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否则去年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她打开袋子,里面露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取出符纸后,倒出来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姚蕊知熟练地用那把小号钥匙打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放了五本案册,果然就有缚井案。

她知道姚释没结的案子都放在这里,完结的案子才会移送案卷室。

虽然姚释对她十分疼爱,但公务方面却也并不想让她看见,所以重要的东西都上了锁。

可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多年,想要搞来两把钥匙,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难。

她十岁前就偷偷开过这个抽屉,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对案件没有什么感觉,发现尽是些枯燥且没有结果的文字之后便对这个抽屉失去了兴趣,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后面的书架上。

姚蕊知找到了“缚井案”,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先匆匆将其他案册全都浏览了一遍,最后才打开这本卷宗,井然有序地铺纸誊录。

案册自是无法带出书房的,单凭记忆会有疏漏,一字不差的誊录才是最好的。

今天姚释去了瓦楞山,时间很充足,又有雨儿守在门口,也不用担心被撞见。

“缚井案”的案册不厚,仅几页纸罢了,不消片刻她便誊录完成。

只是在最后一字收锋之后,姚蕊知想了一想,手腕一抬,再次蘸墨,于誊录案册的最后自行补了一段,方才真正收笔。

姚蕊知同往常一样抱着一本书出来,雨儿接她过门槛。

直到两人落锁离开,门前的守卫也只是看了看并未多言。

一出书房门,姚蕊知便看见了等候在院中的夏厘。

让雨儿推她过去后,状似平常地与夏厘浅聊了两句,期间将夹在书本中的誊录案册递了过去,“誊录的,将就着看吧。”

说完,便要离开。

夏厘喊住她,问,“不一起?”

姚蕊知笑了笑,“这些事情我又不懂,就不参合了……我还是喜欢这个。”

她举了举那本新拿的游记,“大好河山,很美。”

“对,很美。”

夏厘给予了肯定:河山是很美,奈何她不能亲自去看。

驰道是真的佩服姚蕊知,她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回屋之后,夏厘打开姚蕊知誊录的案册细看。

驰道看到那些誊录,不禁惊叹,“好潇洒的字!都说字如其人,怎么感觉一点也不像啊。”

夏厘头也没抬地反问,“她还不够潇洒?”

偷录案卷这种忙说帮就帮,还不跟进一下,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

总体来说,案册的有用信息不多。姚释的主要精力没有放在这个案子上,要不是县衙里恰好有老杨头的熟人,怕是现在连尸源都定不下来。

案册上记载,死者唤作“吴正祥”,在海平城做捕快。也就逢年过节会回姚枝县看看老人,算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这次大概是十天前到的姚枝县,却连家门都没有踏入就死在了井里。

可这个时间点,不年不节的,他为何会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倒还是个痴情种。”

驰道接过夏厘看完后递过来的那页,感叹道,“这家都没回呢,倒是先记着去见这个叫‘春晓’的,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子。”

他那页刚好提到“春晓”这个名子就没了,便夏厘要后续,“这个春晓是什么人啊?”

夏厘手上已是最后一页,看完之后答道,“没写。”

确实没写,看来姚释真的是没空管这个案子,“春晓”这个明晃晃的线索都不查下去。

再结合姚释急于把他接来府衙住的做法,怕也是没空搭理那老杨头。为防落个对恩人所托不上心的口实,便干脆将人接来府衙住,安全又省心。

“没写?”

驰道瞅着夏厘手上那页还是写了不少东西的,便好奇地凑过来看,“那你那页都写了什么?”

“吴正祥回姚枝那天的入城人名单,其中有一个我们的熟人。”

夏厘轻笑一声,将最后一页递给驰道,“舒业和吴正祥是同一天回的姚枝。”

驰道两眼一亮,颇有些意外,“那还真是巧了。”

若真跟这小子有关系,那他藏得可真够深的,也不怪他会对这个案子如此上心了。

“巧不巧,查查才知道。”

夏厘将案册烧掉,招呼驰道,“走吧,会会那个春晓。”

与夏厘分开之后,那个“潇洒”的姚蕊知,同往常一样径自回了屋。

只是房门一关,她却冲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道,“按你说的做了。”

细看下来,那垂帘后面似是有个人影,看体型应是个男子。

就听那男人问,“蕊姑娘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吧?”

雨儿没有跟进来,姚蕊知自己将木轮车移到书桌旁,晚霞透过窗格,在她偏白的脸颊上映出一抹暖色。

坐定后,她闲闲地打开那本刚带回来的游记,极认真地阅读起来。非常地自适,好像没有发现那个男子的存在一般。

她不急不躁地翻开书页,淡淡地开口道,“做了。”

男子听后一愣,随即又道,“姑娘说笑了,是在下唐突。”

他非但没有暴怒,反而谦逊起来,“你我互利,本不该质疑姑娘的。”

“慢走,不送。”

姚蕊知说话时眼睛并没有从书本上离开,甚至还翻了一页,她确实是在认真地看书。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后,男人的身影悄然消失,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幻觉。

姚蕊知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她本不打算插手这个案子的,奈何人生总是被裹挟着往进,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至于能查到哪里,礼哥哥,就看你自己了。

这是一条普通的坊间小巷,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四处都飘散着饭菜的香味,还没有吃晚饭的夏厘走在其间,肚子非常应景的叫了一声。

“先吃碗云吞。”

夏厘没有亏待自己五脏庙的想法,径直去了前面的云吞铺子。

驰道同样也在盘算着吃些什么,对于夏厘提议的云吞,他表示不够结实,喝个水饱管什么用?

他强大的肠胃表示人生不是这样过的,便又折回路口买了两个炊饼,才在云吞铺落座。

不是他不想买肉,只是在这个穷人聚集的小巷,卖大荤的是真没有,要说沾点荤腥的还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云吞铺子了。

卖云吞的是夫妻俩,手脚十分利索。驰道拿着炊饼刚一落座,夏厘的云吞就已经端上了桌。

薄薄的面皮如花朵一般团在一起,勺子一搅便于水中沉沉浮浮,确如那天边浮云一样聚聚散散,实是不负云吞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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