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锄头那人文斐认识,是他们家半年前来的家丁。一早就看见他跟在黄铃儿的身后,本以为是为了保护铃儿,却不想居然是想偷袭。
“她不该死吗?”
家丁扯掉缠在脖子上的长鞭,其实黄铃儿鞭子上的倒刺是活动的,顺着撸的时候完全不会扎人,但是回抽时就会立刻欠起,伤人于瞬息。
家丁不懂,胡乱一扯,将本不算十分严重的伤口扯了个皮开肉绽,连手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却全然不在乎,“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家做家丁吗?……因为我家人都死了,就死在那老虎的嘴下!我原本是个猎人,可是现在瘸了……”
家丁掀开裤脚,露出崎岖变形的腿,“都是那老虎咬的。我打不了猎了,只能卖身求活……你问问她,老虎是不是她带来的?”
面对家丁的质问,文斐哑口无言。
倒是黄铃儿听完,突然也觉得自己死得好像也不怎么冤。反正她已经快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别为难文斐了,笑了笑道,“对,是我……”
然后轻轻推文斐,想从他怀中起开,却被文斐抱得越发紧了。她现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既然都查到了,那我就不瞒着了。放开我吧,你是对的,我确实不是你的良配……我知道你喜欢知书达理的,那确实更适合你……”
跟来的百姓如遭雷击,小妖女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刚才都快转变成英雄了,却此时突然告诉他们她是为虎作伥的元凶。
而文斐却不为所动,依然抱着她不说话,也不松手。
“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文老爷却是最急的那个,催促文斐道,“斐儿,快放开她。她现在是朝廷的犯人,再跟她在一起,你的未来就毁了!”
“未来?”
文斐低声呢喃着,眼睛却没从黄铃儿的身上移开,也不知文老爷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
“你哭了……你会为我伤心,我很开心。”
黄铃儿努力地笑了笑,她是真的开心,“我赢了。我跟师姐打赌,我说人嘛就跟驯兽一样……驯了这么多年兽,这回我要驯个人试试……你看,我驯得多好?”
被说成拿来作驯的兽,文斐却丝毫也不生气,甚至还笑着点了点头,“对,你驯得很好。”
“那你就是我的了……别忘了……”
黄铃儿的声音已经很小,但她还是要坚持说完,“以后……记得多烧纸钱……我想过……有钱人……的生活……”
文斐点头,但想到黄铃儿可能已经看不清了,又哑声道,“好。”
眼睛已经闭上了的黄铃儿,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睁开眼,催促道,“走……走……”
黄铃儿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声音还是非常地含糊。文斐没有听清,以为是叫他别走,便把她抱得愈发紧了,“放心,我不走。”
说话已然耗尽了黄铃儿的全部力气,虽然还没有彻底死亡,但她真的已经听不见文斐的回复了。
“斐儿,再不放开这个犯人,你的前程就真的没了。”
文老爷急啊,想要上前拉人却又不敢,那二三十匹狼还围在黄铃儿的身边虎视眈眈。他只能努力地叫文斐回来,“你是举人,以后要考状元的……别执迷不悟!”
“前程?”
得不到铃儿的回应后,文斐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我有什么前程……举人?”
文斐嗤笑,“我考上举人,是因为铃儿……这么多年都没考上,怎么就今年考上了,你不觉得奇怪?”
“什么?”
文老爷愕然,“你在胡说什么?你的功名是自己扎扎实实考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文斐轻触黄铃儿的脸颊,现在的黄铃儿乖巧的不得了,不像以前即使她再努力还是感觉咋咋呼呼的,可是他还已经开始怀念咋咋呼呼的黄铃儿了,“因为,我是为了她考的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文老爷被他搞糊涂了,“你不也不喜欢黄铃儿吗,你不也不想入赘吗?”
“谁说我不喜欢铃儿。”
文斐道,“我只是不想依靠铃儿生活,我想养活铃儿,给铃儿更好的生活……可我只会读书,却又没有天赋,只能摒弃一切杂念,拼了命的读书,这才勉强考上了举人。”
“不重要,既然你能考上举人,就能考上贡士、进士,以后为官作宰,未来一片光明,别被黄铃儿给绊住了!”
文老爷相信自己家儿子的能力,更是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文曲星。
“绊住?”
文斐明白了,“你就是怕她绊住我,才想除掉她的吧。赶走都不放心,必须死了才能让你安心,对吧?”
文斐指了指那家丁,“他一个在外庄打杂的家丁,怎么会知道老虎是铃儿放的,连官府都没有爆出来。是你故意告诉他的吧,就是想利用他的仇恨来杀死铃儿。”
“可纵虎伤人那是事实!”
文老爷气急,这是他文家的希望。他做这一切,都是给这个希望保驾护航,可这个希望却自甘堕落,叫他如何不痛心?
他绞尽脑汁,意图说服文斐,“你脑子清醒一点,她也骗了你不是吗?还借此邀功,以救命恩人自居,她本性就是恶的。”
“不对。”
文斐却是摇头,“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我一开始就知道那老虎是她放的,我也知道她可以控兽……可她真真切切救地了我,也是实实在在地喜欢我,不是吗?”
“疯了。”
跟来的百姓也表示无法理解文斐的思维。
只听文斐继续道,“铃儿很单纯,她只是听从命令办事,她有什么错?……她单纯地以为与人相处跟驯兽一样简单,却不知人心的复杂。人不是兽,她根本不了解人……”
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满是自嘲,“她不顾师姐的反对,拼了命地保护我,保护文家,却不知文家要置她于死地。”
“小心!”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很是遥远。大家也不知道小心什么,都默认与自己无关。
可说话间,文斐身后的野狼不知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开始袭击人群。
文斐抱起黄铃儿躲避,却又落下了下半截,慌忙回身拾捡。
此时有人大喊,“快放开她!”
文斐抬头望去,是匆匆赶来的夏厘和驰道二人,有些凄然地道,“连你们也这样认为吗?她昨晚还在说你们的好,说你们是不一样的,还想着邀请你们一起对付西风寨……”
话未说完,文斐突觉脖子一痛,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然后脑袋就开始发晕,紧接着整个人都随着黄铃儿一起摔在了地上。
全力赶来的夏厘、驰道二人还是晚了一步,驰道一把抓住那条从黄铃儿身上窜出来“金钱白花蛇”,两指一错就捏爆了蛇的七寸。
但是被它咬过的文斐已然没救了。
处理完毒蛇,驰道转身又去对付后面失控的二十几匹狼。
虽然他武功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在这些狼的目的不是吃人,而是逃命。特别是在遇到驰道这个强敌之后,很快全都窜进了山林里,百姓伤亡倒是不大。
夏厘蹲在文斐跟前,轻轻抚上他的眼睛,又帮黄铃儿拼起尸体,轻叹了一句,“你说她不懂人,可你又何尝懂兽呢……”
文斐到死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夏厘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他和驰道赶来的时候,黄铃儿已经不行了。
直到后面的狼突然开始烦躁起来,夏厘才意识到,这些狼是受黄铃儿控制的,黄铃儿一咽气,这些狼便失去了控制,定然会袭击人。
可当他发出预警时已经晚了,那些人也并没有意识到狼群的异样。
就连文斐也没有感觉到危险。
夏厘知道兽皇宗的人,都会驯养一些小宠物来防身。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宠物,对别人来说可是致命的,就像黄铃儿身上的这条“金钱白花蛇”。
黄铃儿的心跳停止地无声无息,动物的桎梏也是在此时悄然瓦解。
这些野狼是黄铃儿三天前从深山里带回来的,与她没有什么感情,禁锢一消自是立刻反噬。
而这条小白花蛇不同,它是黄铃儿自小养大的,黄铃儿一死,它是会护主的。文斐还抱着黄铃儿,被白花蛇伤到一点也不意外。
本来想着一鼓作气,拿下西风寨的百姓,在黄铃儿死后也各自散了。
刚西风寨奔袭县城时半点踪影都见不的张县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百姓的身后,他接手了黄铃儿的尸身,而文斐被带回了文家。
看来这两个有情人,死是无法同穴了。
往后几天,姚枝县的氛围都很沉闷,直到黄铃儿的师姐来县衙带走了黄铃儿。
她的师姐叫做陈迹雪,与黄铃儿不同,稳重而深沉。即便黄铃儿已经承认了老虎是她带来的,但是陈迹雪不认,无凭无据的县衙也无法扣留黄铃儿。
至于黄铃儿的仇,文斐当场气绝,那个家丁回来不久也死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债主都没了,陈迹雪也不好再做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债主——文老爷。
她去看过,文斐的死让他瞬间老了十岁,人呐,心气儿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给点鼓励……好不好>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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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驯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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