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雪不想激化矛盾，便没有选择复仇，只是默默地带走了黄铃儿。
夏厘是有些怀疑陈迹雪的，因为她实在太符合那些人口中“小姐”的形象了。
虽然说话时语调轻柔，但理智得近乎残忍，冷静得仿若冷血，却也真的能够把利益做到最大化。
陈迹雪临行前，特意来见了夏厘，“感谢你们及时出手，让铃儿免被野狼撕碎。”
兽皇宗一旦在外战死便很容易被自己驱使的野兽反噬，很少能够留下全尸。正因为见得多了，陈迹雪在见到断成两截的黄铃儿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死后能留下全尸，是兽皇宗人莫大的荣幸。黄铃儿能有这个荣幸完全是因为驰道及时赶走了狼群，她打小养的百花蛇再护主，也抵抗不住一群野狼的攻击。
夏厘遗憾地道，“可惜没能救下她。”
三天时间就能控制二十多匹野狼，说明黄铃儿的天赋相当高。她还这么年轻，却陨落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可能这便是命吧。”
陈迹雪轻叹一声，“可能我们兽皇宗就没有复兴的命。……三十年前的贺师叔第一次踏出宗门后就没能回来，那年他十六岁。好不容易等来了铃儿，今年她也是十六岁……”
陈迹雪的眼中溢出水汽，她没有哭，反而笑了笑，“是我想要的太多了，贪心不足……我该守在她身边的。”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在海平忙什么？”
夏厘听文斐说她在海平，估计他们给姚枝带来那头老虎也与她在海平忙的事有关。
可为了把黄铃儿带回去，陈迹雪绝不可能承认老虎是她们带来的。因为一旦承认，黄铃儿就是罪人，县衙是不会放人的。
夏厘想要知道她们投放的老虎的原因，既然不能直接问，那就只能借由她们要办的事来反推，“据我所知兽皇宗在崖州，也从未踏出过崖州，与海平更是从无交集……”
这个问题确实问得挺冒昧的，但陈迹雪并未生气，而是道，“铃儿给我来信，还没来得及寄出，便被文家一并交给了我……她在信里说你们来自千禧宗，我想恐怕是她搞错了。”
陈迹雪打量了一下夏厘，“听衙门的人说你与姚蕊知是青梅竹马，已在姚枝县居住了近十年，又何来游历一说？更何况……”
陈迹雪的目光转移到驰道身上，“千禧宗若是有这等高手，每次售卖玉玑膏时又何须躲躲藏藏？”
驰道冷哼一声，“你对隐世宗门根本一无所知……我们不是不能高调，只是不喜招摇罢了。”
“是我唐突了。”
陈迹雪从善如流，略施歉礼后，又道，“但我还是认为二位不是千禧宗的人，容我猜一猜……听闻如今武盟之主姓夏，虽然姓名不尽相同……”
夏厘没有反驳，笑了笑道，“听闻兽皇宗偏安一隅，如今看来传闻也是多有偏颇。”
提到这个，陈迹雪惨然一笑，“或许偏安才是对的。……是我不安分了，这才葬送了铃儿的性命，也葬送了宗门的前程。”
“罢了。”
陈迹雪长叹一声，“其实海平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黎家出了事，如今的滨海武林群龙无首，大家都想捞点好处，附近的江湖门派都在那聚集……你们也不妨去看看，热闹得很。”
夏厘问，“就这么告诉我们，不怕多一个竞争对手？”
陈迹雪笑了笑，“反正已经那么多家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你们真是武盟的，说不定也是一个机会。至于我嘛……”
陈迹雪看向黄铃儿的棺椁，“铃儿在时，我们还有搏一搏的希望……如今……”
陈迹雪没有再说下去，伸手递给夏厘一包香料，“这边蚊虫蛇蚁多，点燃后可以驱虫……最后提醒一句，海平城热闹的可不止是江湖，你们多加小心吧。”
夏厘知道她尚有隐瞒，她与海平的关系绝不仅仅是黎家事后的抢地盘。毕竟黎家的事是今年出的，她们的老虎可是去年放的。
但是涉及到黄铃儿的声誉，陈迹雪想来是不会松口的。但是人家既然已经给了提示，自己也没有赶净杀绝的必要。
从姚枝回崖州，路上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又是夏天，为了保护尸身不腐，陈迹雪便沿途采集防腐的药草，处理后放入黄铃儿的棺椁内。
陈迹雪这边采着草药，脑子里却还不自觉得勾勒着海平事态的发展。她知道等自己送完铃儿后再回来，一切怕是已经尘埃落定，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失去铃儿这个御兽天才，她兽皇宗就失去了一张王牌，早期那么多的铺垫也都成了枉然。
既然如此，她倒是希望滨海武林被武盟收编，相对来说，武盟还是公正一点的，至少不会打她兽皇宗地盘的主意，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跟夏厘说那么多的原因。
虽然夏厘没有直接承认，但是她认定这就是武盟少主。
她可不像铃儿，她既然来了姚枝，自然会把姚枝上上下下都查一遍，像“夏礼”这种异类她怎么可能放过。
虽说没有确凿证据，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陈女侠稍等。”
陈迹雪采药回程时突然被人叫住，心中就是一惊，被人如此靠近，她居然没有发现？
与黄铃儿的“白花蛇”不同，她驯养的伴生兽是没有攻击性的“风铃鸟”。这鸟虽没说有攻击性，但是十分地机警，是她这种多疑的人很需要的。
“风铃鸟”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人的靠近，可以想象这人的功夫是多么的可怕。好在这人没有恶意，否则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陈迹雪看着这人，佯作镇定，淡淡地问，“方常公子，您还有何事？”
来人正是驰道，陈迹雪查了夏厘，但驰道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来姚枝。是她没有查过的，也判断不好对方的底细，只得认他明面上的身份——夏厘的随从“方常”。
只是这身份，在她看来是有些存疑的。
就听驰道道，“我们突然想起点事来，想向陈女侠请教。”
“哦？”
陈迹雪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后，问，“那夏公子呢？”
驰道不甚在意，随口道，“我代我家公子前来询问，毕竟山路不太好走。他身体不好，本就是来姚枝疗养的，不适合跋山涉水。”
他们此时处于姚枝县数百里之外的深山，毕竟陈迹雪的马车出城已有大半日了。
“哦？”
陈迹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却也没有深究，只是问道，“那敢问两位想要知道什么？”
“我就开门见山了。”
驰道不想浪费时间，问道，“我们就想知道，兽皇宗与长宴百年前的牧神族可有关系，感觉你们的风格有点像？”
陈迹雪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脑海中分析了一通利弊，而后道，“不瞒你说，我宗开宗之初确实是牧神族流落在崖州的一支……但经历百年风雨，早已与牧神族大不相同……牧神族主打与动物沟通，可我们不是……可能因为流落在这边的族人天赋都不高吧，我们开始利用道具来控制野兽，不需要太多沟通，能够为我所用就好。”
“但是你们还是需要天赋，比如黄铃儿，也比如你之前提到的贺师叔。”
驰道并不那么容易跟着别人走，他有自己的思路。
“对。”
陈迹雪点头，“他们都属于牧神族天赋比较高的……或许正是因为天赋高吧，他们都很单纯，像小动物那样单纯……可人类实在太复杂了，他们了解动物却并不了解人……所以，他们出了崖州都活不下去……”
这是陈迹雪在黄铃儿死后这些天悟出来的，感叹道，“是以我兽皇宗，可能永远都出不了崖州。”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驰道想起榆林剑圣的六夫人了。其实她也很单纯，不是吗？
若是这么说来，那夏厘真的不像是牧神族，他心思太多了，可一点也不单纯。
驰道想想，又问，“除了牧神族，还有其他可以御兽的吗？比如说指挥耗子咬人什么的？”
陈迹雪敏锐地感知到些什么，问，“你见过？”
可惜驰道不答，陈迹雪只好继续道，“根据我宗祖上留下来的文献记载，还有一个……巫族。他们族最大的一个分支就是蛊术，是长宴三神宗中发扬最广大的一个，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巫族……”
驰道倒是真的没有往这边想，要说蛊术他当然知道，夏厘的弟弟夏萝由于练武天赋欠佳，就是去学的蛊术。
“不过巫族的控兽，靠的可不是沟通，而是那些小虫子……具体怎么做的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们偶尔能制一下，但是难以精准把控。”
陈迹雪几乎搜出脑子里所有关于巫族的记载，可实在寥寥无几，“关于巫族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可以找个蛊族的人问问，毕竟他们是一脉相承的。”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驰道拱手道别“谢了，那不打扰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驰道走得像他来时一样快，转眼便没了踪迹。
陈迹雪站在原地，看着驰道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看来这武盟……也有故事啊……”
驰道回程时，特意绕道西门，想再看看那里的状况。夏厘若要问他去向时，也好有搪塞之词。
这边刚经历了山匪的洗劫，虽说山匪被赶跑了，但是百姓死伤依然不少。驰道来时，就见街上白幡林立，一片萧索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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