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夏厘自然清楚,他要问的是,“你认不认识春晓?”
松塔不言,算是默认。
简述死者和春晓的关系后,夏厘问,“你从小跟在卢潜的身边,作为心腹,你觉得他会为了春晓杀人吗?”
能放出去做暗探的,绝不是一般的心腹,卢潜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以前,我觉得他不会。”
松塔苦笑,可是现在他没那么确定。
他大上卢潜几岁,从前卢潜闯祸,都是他跟在后面擦屁股,卢潜对他也是十分信任。但是卢潜越长大就对他越疏远,近些年很多事情都不会找他了。
以前看到卢潜行事不端,他还能说上两句,可现在他压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夏厘给出自己对松塔这句话的理解,“那就是……会?”
“我不知道。”
松塔端起夏厘刚才推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满是苦涩。
可以看出来,松塔的心情非常苦闷。
夏厘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听说你是西风寨二寨主眼前的红人,同时又是卢潜的得力助手,两边都算风生水起,还愁什么?”
“那山寨不是久留之地,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再说我家那少爷……”
或许真的是喝多了,松塔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
说到自家少爷,松塔深深叹了一口气,“……恐怕也靠不住。”
“你找我,无非就是想查他吧。”
松塔手动扶正自己的脑袋,再次打量眼前的人,“你是不是姓夏,为了姚小姐而来?”
夏厘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是那院子的主人,我便知道你是谁了。”
松塔继续道,“不瞒你说,出事之后我也去查过。知道你和知县老爷关系挺亲的,与姚小姐还是青梅竹马。……我家那少爷名声不大好,查案是假,你是想查查他吧,毕竟关系到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呢……”
能在短短数月混成山匪高层,松塔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即便醉了九分,余下那一分也依然足够分析事态。
夏厘也没有否认,只道,“案子查到他那了。”
“他跟春晓是有一腿,至于人是不是他杀的……我不知道。”
松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给个忠告,还是别让姚小姐嫁过去了,他不是什么良人……”
夏厘问,“怎么说?”
松塔看着自己的双手,两眼空洞,良久不言。
就在夏厘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他说道,“去年初冬……我埋了个人,偷偷埋的。”
夏厘,“?”
“是我们家的一个护院……身首异处,满屋子的血迹,我擦洗了半夜。……前些日子,他家里人来找,被说成携款私逃了,还叫他们家赔了一半家业呢。”
松塔讽刺地一笑,“那护院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死有余辜,可他这样的行为又与打家劫舍何异?”
夏厘问,“卢潜干的?”
松塔闭上赤红的眼睛,遮住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是他的屋子,当时屋里也只有他。”
听松塔这么一说,夏厘想起了那日夜探卢宅的情形,怪不得卢潜不敢回自己屋里住,原来是死过人。
夏厘问,“只有你知道?”
“对。”
松塔点头。
“那你做的可就不地道了啊,这样的事能交给你处理,说明他对你足够信任,你却出卖他?”
夏厘有一瞬间觉得这人会不会没醉,是故意要把消息透露给他的。毕竟卢潜能把这么大的把柄放在这人手上,想来是十分信任的。
夏厘这话说得扎心,松塔仿佛被他给扎醒了。
愣了一下后,又自嘲道,“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我真没想到他会杀人,当时我也是十分震惊……但这死的本就是个祸害,除了怕被人发现,我也并没有太大的心里负担。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悄悄地给埋了。”
“那为什么现在说出来?”
夏厘不解。
“我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
松塔沙哑着嗓子,将一封皱成一团的信拍在了桌子上,“他会想杀我。”
这是一封告密信,是卢潜的手笔。信里说“刘三”是朝廷的探子,并附了一张松塔给卢潜传的一则消息作为证明。
松塔苦笑,“早年为处理他惹的祸事,我跟衙门的来往颇多,也有些金钱往来。明里暗里的都有,现在……全是他的证据。”
他举起酒壶想再喝一口,可惜酒水已尽,失望之余他将酒壶随手扔在了地上,“他为了讨好马大寨主,把我当成了投名状。”
夏厘就更听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讨好山匪,派你去不是卧底的吗,难道不是要平掉山寨?……再说,他讨好马小春做什么,好好的大少爷当腻了,想去当山匪了?”
松塔摇头,“我不知道他讨好马小春想要做什么,但他这封信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就算如此,那马小春会信吗?”
以夏厘对马小春的理解,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马大寨主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可没那么好骗。可不论事实如何,他都会选择相信。”
松塔解释道,“你不知道西风寨的大寨主和二寨主是针尖对麦芒吗?我是二寨主跟前的红人,我要出了事,二寨主也跑不掉。他想扳倒二寨主,我就是那把递过去的刀。”
“我还是想不通。”
夏厘疑惑脸,“既然你在二寨主这边,他为什么不选择讨好二寨主,有你在中间说好话,似乎更加容易一点吧,也不用除掉你了?”
松塔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大寨主势力大吧,寨子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大寨主的……但是大寨主心思深沉,在他跟前玩花样等同于找死。二寨主性情暴戾,可若真得了他的认可还是比较重情义的,所以我在他这边……许多人看不清,觉得二寨主可怕,殊不知大寨主比他可怕百倍。卢潜恐怕也是觉得那姓马的好说话吧。”
松塔直呼了自家少爷的名字,从看到这封信起,他便不再是他的主子了。
松塔道,“这些我都跟他说过,可是他不信我啊。”
连基础的信任都没有时,他就该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头了,只是自己不死心罢了。
“我还有个疑惑。”
夏厘看着这封信道,“这信是给大寨主的,怎会落到你的手里?”
松塔嗤笑一声,“你都知道他们不合了,自然会在对方那里互相安插人手啊。”
那日松塔跟着二寨主出了寨子,是安插在马小春身边的探子最先得到了这封信。
那时马小春已经在寨内布置埋伏,准备一举拿下二寨主。探子寻得机会出来送信,在半山腰迎到了回山的二人。
夏厘打开这信,看了看字迹,可他没见过卢潜的字,只好问,“这信是真的?”
松塔点头,“真的。字迹、行文风格都对,还有那些事只有他知道。”
回想二寨主刚得知消息时的暴怒,松塔还心有余悸。
当时盛怒之下,二寨主当场就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脸捏碎。因为二寨主原本是认识松塔的,可眼前这个人跟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难道是易了容?
他就是想看看是自己眼拙,还是对方故意蒙骗自己。他觉得,当时若真能撕下点什么来,二寨主真能一个顺手给他把脖子拧下来。
好在,这张脸是真的,松塔只是蓄起了胡子,改变了神情和步态,与那默默无闻的小跟班就不是一个感觉了。
从这一方面来讲,松塔真是相当的厉害。
待二寨主发完这波火后,他便要带着松塔回山对峙。
松塔明白自己不能回去,因为刚刚探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松塔绞尽脑汁说服二寨主不带他回去,临别时犹豫再三也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二寨主。
看着松塔独自离开,探子提醒二寨主,“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不回来了呢?”
“管得忒宽!”
二寨主看也不看地将松塔的信揣进了怀里,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回山寨,准备跟大寨主正面杠。
他知道松塔不会回来了,刚给他的那封信,他看见松塔犹犹豫豫地拿着好几天了。
他是个粗人,但不代表什么都不懂。松塔刚才的眼神是在送别,当年的兄弟们离开就是这种眼神。
无论那事是真是假,他都不会真杀了松塔,若是没有这个人,他或许早就被马小春吃了,哪儿还有他的今天。恩情他记着,所以无论刚刚松塔说什么,他都会饶他一命的。
但日后相见,便再无情谊了……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
仅仅数月之后,他被以山匪的身份被绑在刑台之上,而松塔一身儒衫立于案台之侧。那时松塔别过头没有看他,而他却将松塔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遍,觉得这才是松塔该有的模样。
二寨主是握着松塔的信离世的,这是县令大老爷开恩给他留下的。
他也是被捕后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当时县令老爷搜出他的信时,还着实意外了一番,“你这个计划很好嘛,怎么没有实施啊?若是照着这个走下去,现在怕是已经大隐于世,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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