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信里便是退步抽身的计策。写的那些他听不太懂,但以县令老爷的话来说,应该安排得非常妥当,几乎抓不到他的把柄。
若较真下去自然还是跑不掉的,但那样官府需要付出的代价颇大,仅为抓他一个小小山匪头目,十分不值得。
二寨主听后仅是哈哈一笑,“我不识字啊。”
他不识字,也不敢拿给别人看,也不知是怕被人看到后对他不利还是对松塔不利。反正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夏厘与松塔谈完离开时已三更将尽,天空无声地下起了小雨,夏厘没有发现一个黑影从他身后闪入了松塔房中。
东山的猛虎归了笼,西山的匪徒也稳住了,姚枝县这几天可以说是风和日丽。
姚蕊知便在这一天穿上了嫁衣:青丝初绾,人面桃花。
天色尚早,新娘的装扮将成,姚夫人给她戴上了凤冠,就等着出门了。
夏厘以兄长的身份送亲,需要他背着姚蕊知上花轿。
夏厘进屋后,首先送上了他认真准备的贺礼——两支老山参和两挂红珊瑚手串。
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着实把姚蕊知震惊了一把。
她知道夏厘的身份不简单,但这人平日里十分低调,吃穿用度也不是很讲究。万没想到,仓促的几天时间,居然能够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一个小盒便装了,却比她其他的所有陪嫁都要贵重。只看那手串的成色,便是在海平城也极其罕见。
姚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一见到这个,心上就是一颤,“这也太贵重了。”
“和蕊知妹妹相衬。”
夏厘简单地打量了一下房间,两名喜娘和两个陪嫁丫鬟都在,却没有看到之前与姚蕊知形影不离的雨儿,便问道,“怎么没见雨儿?”
夏厘的问题不算突兀,毕竟自打今年过来,他看到的,跟着姚蕊知的便一直都是雨儿,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见了?
好奇也属正常。
姚蕊知淡淡的道,“她走了。”
夏厘讶然,他以为她们关系很好。而且昨日还在,怎会在送亲的正日子走了呢?
姚夫人见状,解释道,“她本不是买来的丫头,而是雇来的护卫,自是不能陪嫁的。”
说罢也觉得有些可惜,她倒是真希望雨儿能作为丫鬟陪嫁的,这样就可以好好保护自家闺女了。但她也知道,这种人必不是久居人下者,怎可能终身为奴为婢?
怕是最近缺钱,才叫他们雇来的。
说到那价钱,也不是他们长久雇得起的。单雇用她这大半年的时间,就花了老爷两年多的俸禄呢。若不是实在心疼闺女,怎么会花这大的价钱雇人。
“我已出嫁,不需要她了。”
姚蕊知风轻云淡地补充道。
“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所以为什么不送嫁就走了呢?这是夏厘的不解之处。
就算要走,也不差这一两天不是。朝夕相处这么久,不该祝福一下吗?
姚蕊知垂眸,浅浅地笑道,“是被我气走的。”
她本是不想说的,但话赶到了这里,还是说清楚较好,“她不看好这门亲事,又怎会送我出嫁?”
见到女儿伤心,姚夫人心中不忍,赶忙岔开话题,“对了小夏,跟你一起的那位方少侠呢,怎么没见到?今天人多,照顾不周,可别怠慢了。”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夏厘作为座上宾,他的仆人也自是不能轻视的,否则就是对主人的轻慢。
“别管他。”
夏厘看起来好像也对驰道有些不满,“那就是个野人,闲不住。见我在姚家住得安生,便自己溜出去逍遥,谁知道这会儿跑哪去了。”
姚蕊知闻言,抬头看着夏厘若有所思。
她跟那个唤作方常的接触得不多,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个不靠谱的人。若是没有记错,自那日父亲与西风寨和谈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这人,是还在查吗?
不知是查之前那案子还是西风寨,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她给的线索?
姚夫人却听得直蹙眉,“这什么护卫啊,也太不靠谱了,回头让你姚叔给你重新配一个,这种人不要也罢!”
说话间,鼓乐声由远及近,姚蕊知知道迎亲的队伍到了。遮上盖头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窗外——
那是一块小花圃,种着各色铃兰,包括夏厘前不久带来的那株青花,总共十来株的样子。它们是姚蕊知这十多年来精心培育的所有,原本摆放在她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数日前,夏厘便见她将这些铃兰,一个个脱盆、修根,再亲手种在这片花圃里,全程不假手他人。
为了亲手种下,行动不便的她是坐在地上完成的,可以看出来有多么不舍。
铃兰喜阴,她挑的是墙角阳光少的地方。
铃兰喜湿,她便特意在边上挖了个水坑。
有人问:为什么要移植?
她说:以后她不在了,怕没有人好好照顾,也怕它们寂寞。
又问: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带走?
她说:将它们留在这儿,也是她今后的一个挂念。多一份对娘家的期待,没有什么不好。
那些新移植的铃兰尚未完全成活,显得有些蔫头耷脑,仿佛也在表达着对主人的不舍。
从衙门到卢府其实并不远,但是接亲的队伍特意绕着小小县城转了一圈,让整个县城都在锣鼓声中喜气洋洋。
这是当地的民俗。结婚嘛,就是要热热闹闹。哪怕两家是对门,也得抬着花轿走上半天才会入门。要的就是这份人尽皆知,乡里乡亲也乐得沾沾喜气。
今日愈发隆重。
一是因为结亲双方都是姚枝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是为着姚蕊知去年的事,姚家定是要大半特办的,就是要显示对姚蕊知的重视,别随意糟践他家闺女;
三是姚枝县近来不太平,百姓情绪低落,便借着这场婚事调动一下氛围。
这场婚事是怎么热闹怎么来的,甚至雨露均沾地绕着整个县城转圈。
当然,这是正妻的待遇,妾室都是一顶小轿低调入门。
为表重视,姚蕊知入门后不叫妾,而叫平妻,意思是与正妻平起平坐。
知县千金入府为妾不合适,但卢潜业已娶妻,废妻而立,有仗势欺人之嫌,更不合适。多方商讨之下,便定了这个“平妻”的名分。娶嫁礼仪与正妻无异,地位身份也与正妻一致。
夏厘走在花轿后面,看着这十里红妆,听着这锣鼓喧天,有种不真实感——原来参加婚礼是这样的感觉。
所有人都很开心,他也莫名地开心了起来。
这一刻,他不想去分辨有多少人真心,有多少人假意,也不想去纠结背后的利益牵扯,更不想去讨论孰对孰错。
开心就好,他只想单纯地开心一下,单纯地祝福姚蕊知。
从小到大,他没有参加过一场婚礼,没有吃过一次酒席。有人告诉他,喜酒不醉人,那他今日定要喝个够。
可事情,终究不遂人愿……
远处募地传来一阵喧闹,迎亲的锣鼓声为之一静,数匹快马直奔花轿而来!
夏厘瞳孔微缩,指尖轻扣。但是马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大了,对他来说是个挑战。可情急之下,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就见为首的那匹马忽地往左一偏,眼看就要与后面那匹马撞上,被骑马者一提缰绳,硬生生拨了回去,堪堪避开了碰撞。
这一幕太过短暂,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那冲撞过来的马匹就此停下,随后而来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将整个迎亲队伍围住。
花轿已经停下,夏厘悄悄地扶着花轿站定。果然太勉强了,仅仅是一瞬,这会儿看人都是重影的。
好在这个插曲非常短暂,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匹马的异常,就连那控马的人都没有发现,只以为是牲畜本身的不服管。
“夏公子,没事吧?”
姚蕊知的送亲队伍中有很多护卫,此时也已经将花轿团团护在中间。
有人发现夏厘的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以为是被冲出的山匪给吓着了。
夏厘便顺势装作被吓到,乖乖地躲到了侍卫身后,暗自打量着对面的人。
那几匹快马上,明晃晃地坐着西风寨的大寨主。毫无疑问,来者就是那群山匪,并且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个人蒙着面,身形娇小,眉眼隽秀——是个女子。
过来时,便是她跑在最前面,隐隐有领头之势,但此时又退在了马小春之后。
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或许正是因为怕被认出来才蒙的面。
夏厘正回忆着自己在姚枝的熟人,忽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身形一晃,差点栽在前面护卫的背上。
夏厘心中不忿,回头一看——姚瑞元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对上夏厘的眼神,他是半点心虚也没有,还将头往上一仰,高傲地说,“走开,挤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