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皮威不小心透露的消息那是传得飞快，黎宵听到也不足为奇。
就是现在“黎家”二字是黎宵的痛点，一点就爆。既然知道事件有内幕，他哪能不问清楚？
这一问，便问到了这里。
夏厘对黎宵的出现并不意外，因为消息就是他让如烟故意透给黎宵的。
蝴蝶庄的姑娘，口风其实都挺严，若非授意，不该传出来的话是不会传出来的。
不过该表现出的意外，夏厘是一点没少做。他自认演技还可以，至少不会让面前的黎宵和后面的驰道看出些什么来。
夏厘要的就是黎宵来找自己，而不是自己去找黎宵，因为历来都是谁先开口便先弱了半分。
得知关键人物已经离开，黎宵立刻就急了，作势就要去追。
却被夏厘拦住，“别急，我告诉你。”
真让他追到了人，那自己还拿什么跟他提要求？
不动声色地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小院，夏厘让如烟准备了一桌酒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他这一桌上好的酒菜，仿佛是在告诉驰道：他不缺吃的，才不去吃那做工粗糙的糖呢。
虽然夏厘神态一如往常，但驰道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驰道在心中发笑，这位有时候还真蛮孩子气的：虽然你不吃糖，但我可不会跟酒菜客气。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驰道那是半点也没少吃。
得知黎家在江湖上的所做所为后，黎宵更加迷茫了：黎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黎家吗？
夏厘这顿饭也算没白吃，从黎宵那得知黎家在豸鬣山还有个隐秘的私宅。
他对这个私宅十分感兴趣，决定明天就动身去看看。
竟然还有个连黎宵都不知道的隐秘之所，不知道会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在的黎府除了这个一无所知的黎宵，就剩那座被烧成一把灰的豪宅。如今出来个实实在在的宅子，怎么能不去瞧一瞧？
还有就是，夏厘也在海平呆腻了，想出去走动走动。
豸鬣山离海平不算远，骑马的话，悠悠闲闲一天就能到。歇个一晚第二天回，撑死两天时间。距柱国大将军的百年祭还有二十来天，不会耽误事的。
还有，他已经好久没骑马了，甚是想念。
夏厘说是想骑马，结果第二天还是套了马车。
酷暑天气，骑马偶尔出去兜个风还行，真要扎扎实实地骑一天，谁也受不了。
再说他还要带点东西，骑马可带不了多少东西。
此次出来，夏厘就没打算再回蝴蝶庄。
今天他用蝴蝶公子的身份现了世，传将出去，以海平郡王司马琛招揽江湖人的风格，定然是会找来的。
自他将《玄天舞》作为祭典彩头时，司马琛就一直想结交这个神秘的蝴蝶公子，能拿出江湖至宝的想也不是一般人。
但由于夏厘实在太懒了，最后一次让蝴蝶公子现世还是五六年前，如烟说见不到人，司马琛自然也是相信了。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现世了，司马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虽说夏厘有自信不会被出卖，但真被人寻来也是麻烦。
况且随着祭典的临近，百姓聚集不说，江湖客也陆续开始往这里赶，蝴蝶庄已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了。
司马琛愿意将《玄天舞》作为彩头，那也是有些小心思的——他想将大大小小的江湖客引到海平城中来。
只有人来了他才有机会去结识，全扔给黎家他也不放心，还是得自己过过眼。
可真要自己一家家去找，耗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况且有那个江湖与庙堂互不干涉的规定在，人家江湖客也不见得多待见朝廷的人，说不定门都难进。
而现在作为东道主，这些人都来了他的地盘自是方便许多。
司马琛是有野心的，夏厘看得出来，但他并不想掺和。自己手上的事还没搞明白呢，掺和朝廷的权争做什么？
再看黎家，他们明显是投了司马琛的，可看他对黎家的处置，这人不可不一定是个良主。
蝴蝶庄一晚的热闹刚刚落幕，寅时将尽之时，庄门前一架普通的马车开始往豸鬣山方向进发。
路上行人稀少，但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夏天赶路不过争个一早一晚，晌午的阳光太过毒辣，人马都会受不了。
与此同时，提刑司里出来一骑快马，在城外追上夏厘的马车，“小人周劲奉舒大人之命，前来协助夏少侠查案。”
黎宵向他身后探看，没有看到人，问，“舒业呢？”
那个宅子里很可能会有重要线索的，黎宵以为舒业会亲自来。怎么就派了个手下，也不怕他们诓骗他？
周劲拱手道，“舒大人公务繁忙，走不开。”
周劲说的事事实，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海平来了很多江湖客，打架斗殴事件频发。
关键这些打架的人他们管又管不着，打也打不过，说教人家根本就不听，只能找有点身份的处理了。
昨天舒业刚安排完他，就又匆匆地去处理两个江湖门派的群架了，那是一夜没睡啊。
这个时候，对这些差役来说，能去外面办事，那都是美差。最近的海平实在是让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出去还能轻松些。
周劲得了这个活可都没敢跟别人多说，悄么声地就跟来了。
其实舒业来不来无所谓，但是向导得来。豸鬣山那么大，上哪找一个废弃三年的小村子去？
要不是引路人在舒业手上，夏厘这次去豸鬣山，根本就不会通知他。
见赶来的只有一人一骑，并未看到在黎家外面的那个乞丐，没有他怎么找地方？
夏厘遂问，“人呢？”
“这里。”
周劲一抬手将马屁股上的“包袱”扔了下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乞丐。
因为他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几乎就是半边人，根本坐不住马背，周劲便将他跟包袱似的横搭马背上了。
骑马尚且颠簸，这横放上面，乞丐被颠了个七荤八素，落地了还找不到东南西北呢。
为避免引路向导被半路颠死，夏厘让他坐在了马车前，一同下来的还有拎乞丐下来的提刑司衙役周劲。
周劲驾车，乞丐指路。
而原先驾车的黎宵，则被夏厘扔出去骑马了。省得套车的马被他抽死，看那鞭子抽的，他都替马痛得慌。
“我去探路。”
黎宵也是干脆，纵马前跃，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他们目前还在官道上，哪里需要探路。他只是心中郁闷，通过策马驰骋来纾解心中郁结罢了。
并且黎宵也没顺着官路跑，很快就拐到了没人的田野间，催着马儿越跑越快，四蹄离地，嘶鸣不断。
四下无人时，黎宵放声嘶吼。
一声长啸喊出胸中郁结、半年屈辱和三年隐忍。
夏厘也不去管他，给他马就是想让他去发泄一下的，精神这根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晌午时分，夏厘一行人在一个叫作柳树塘的村子里落脚。
那个“柳树塘”的塘已经见底了，只余巴掌深的一层水，看样子也撑不了几天。
周劲从村民手中买来了一个西瓜，据说是村子最后的一个瓜了，因为瓜秧都干死了。
西瓜不好吃，晒熟的，不甜。
但几个人还是吃完了，毕竟这是全村唯一的瓜嘛。
虽然粮食减产，但村民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愁苦，一问才知道，“今年虽说大旱，但是郡王爷仁慈，给免了五分赋税，生活还算过得去。”
原来，这一片都是海平郡王的封地，所有赋税都是交给司马琛的。既然司马琛开了口，那就没有问题。
万丰不施行食邑制，这种封地极少，只有海平这唯一的一块，为奖励凌霄万丰的社稷再造之功。
而海平郡王正是柱国大将军凌霄的后代。
至于凌霄的后代姓司马。
那是因为凌霄本是女子，她孩子的父亲便是皇族司马家，“郡王”称号便是袭的皇爵，而这封地食邑则是给凌霄的赏赐。
万丰一开始也是有食邑的，是自柱国大将军平乱之后改成的俸禄制——她当时平的就是藩王之乱。
经历此乱的司马家，深知食邑制的危害。
但当时的圣上还是给她开了这么一个例外，以彰其对万丰的再造之恩。
凌霄推辞不得，便要了海平这片。
这里远离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除了万丰便是海，而以当时的航海技术是决计翻不出来浪的。
况且，那时的海平城十分贫瘠，辖内的四个县，有三个半是山林，剩下的半个是渔村。就算后人有异心，也不会给万丰来带威胁。
凌霄这么选，就是想要打消司马家的疑虑。虽说人家开了恩，但难保多年后不会后悔。
如今看来，凌霄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她死后海平郡王的封地就开始一点点地被削。
在这百年来的鲸吞蚕食下，四个县已经被吃掉了三个。最先拿掉的，就是富庶些的姚枝县和海平城所在的海平县。
今上落座后又给拿掉了一个。
如今只剩下这最贫瘠的南崖县了，就是豸鬣山所在的县域。都是山林不说，还十年三旱七分洪的，不往里贴钱就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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