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文丽都照旧点燃宣阁中的烛火。散落青丝,身着素锦,坐在铜镜前,奚单明看着她,很不对劲,文丽都今夜格外安静,微弱的月辉透过窗柩倾泻在少女身上,烛火和月光交响照应。
少女像是黑夜中勾人魂魄但无知无觉的精灵,她的一双眼总是亮亮的像是小时候陪伴自己一段时间的狮子猫,全身白毛的鸳鸯眼,因为外表总是被欺负,但它还是坚强的活着,直到那夜血色和刹车声交织,自己再也没有看到那双不服气的眼睛了。
奚单明突然心慌乱一下,不知为何他突然害怕文丽都会和那个鸳鸯眼一般消失,让自己再也找不到。
突然月光透过透明的结界,落在奚单明的指尖,他的余光突然扫到这样奇妙变化,瞪大双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是真的!月光透过指缝打在他的眸子上,激动的朝前爬去。
奚单明一滴泪落下,然后一滴接一滴,无声哭泣,最后抱着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诡异的白色皮肤和乌黑的拖地长发,还有鲜红的嘴唇,活像个地府爬出来的鬼魅。
奚单明百年来从未见过有光能透过结界,这镜中世界也是一片黑暗的虚妄。这是第一次!他欣喜不已,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出去了?
他能真实的触碰自己满眼满心的少女,丽都!丽都!他像是第一次知道少女的名讳那般喃喃自语。不同的是那时的他声音嘶哑,好久好久才费力喊出让人魂牵梦绕的芳名。
闭目感受月光的人未曾发觉镜外少女坐了一整夜。
“大小姐,主母说家中入不敷出,要减了灯烛供应。”
“大小姐,主母说最近不安生,吃食要节减。”
文丽都听着丫鬟的回应,摆了摆手打发两人。这不是沉不住气了,用此手段来磋磨自己了。吃食都还说,他们不敢饿死自己,只是没有烛火,只怕黑夜难熬。
文丽都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库房,这是堆放自己嫁妆的地方,只有她有钥匙打开,她在一堆箱子翻找,看着父母在时为自己备下的嫁妆,如今只剩粗石代替。
文丽都脚步发虚,扑倒在地,一群畜生!但她很快振作起来,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角落翻找出一对龙凤烛,抱在怀里,消失在黑夜中
烟花在黑夜中绽放,四处都是欢喜之景,今日是八月十五,无宵禁,此时夜市上熙熙攘攘,文府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欢欢喜喜的过节。
只是这份喜悦未能到达疏风院,院中丫鬟仆役都消失,偌大的院子空荡荡地只剩一人。
文丽都点燃本该出现在成亲之夜的花烛,圆月之下,文丽都终是忍不住心底悲凉,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滑过,一滴一滴连成一行。
奚单明看着哭成泪人的文丽都,想伸手擦掉她的泪,但用力的手指在结界上不断擦拭,留下一道血痕,却还是难以触碰少女。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花烛也堪维持三天,文丽都头疼后续用何物照明时,文玉气势嚣张的带人穿进宣阁,她一脚踢开阁门,震掉了一扇门,差点砸到文玉一行人。
“好你个文丽都,竟然算计我,你想置我于死地?”文玉颠倒黑白反咬她一口。
“是你踢了坏门,这门坏了五年了,无人修,你若不踢它无事发生。”文丽都淡淡回应。
“你...”文玉刚想和她争辩,又想起来正事,嚣张一笑:“你在府中多年,一定想念自己久仆吧!哈哈哈哈哈,我父亲为你寻来了那些旧人,让姐姐去见见。”
文丽都眼神凌厉,当初这家人为了入主文府,将下人换了个遍,自己身边早已无人,此时寻回,无疑是想用他们捏着自己。
“如今,可由不得你嫁不嫁了!”文玉在她经过时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
文丽都再次来到堂前,她抿嘴苦笑,每次来这个地方都没好事发生。
小时候是大伯父一家投奔,在此接待的他们;然后是在此得到父母流放的消息;上上次是遣散文府下人,将自己架空,锁在府中养废;上次是要将自己嫁出去;如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堂下跪着四五人,是从前跟在文丽都身边的梅兰竹菊四名丫鬟和她的奶娘。
“小姐!”跪着的几人看见文丽都,激动喊着。文丽都看着已然有了白发的奶娘和穿着破旧的丫鬟,眼中又泛起泪花。
“文梅、文兰、文竹、文菊、李妈妈!”文丽都和几人抱成一团。
文玉正欲发难,被自己母亲阻止。她看不惯文丽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文丽都身边丫鬟得了文居道夫妇恩典,随文姓。几人名讳放在一起,文玉也好像是她文丽都的下人一般,从前她还因此被人耻笑,自此恨上文丽都。
“丽都,你伯父千辛万苦寻得你身边旧仆,此刻你可安心出嫁了!”杨青柳又端起一副主母做派,好似真是关心自己晚辈。
“大伯父、大伯母,丽都也说过自己不嫁华家。从前我父遭难时,他们立刻上门退亲,这样的人家,你也想让我嫁出去?不怕京都人背后戳你们夫妻二人脊梁骨吗?”文丽都眼中已然有了恨意,这对没良心的夫妻对自己步步紧逼。
“由不得你说不,来人将这四个丫鬟压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你既然不嫁,我是奈何不了你,你这奶娘是签了活契,我也懒得找麻烦,只是这四个丫鬟是家生子,他们的命就看你如何选了!”
堂下摆起阵仗,八个魁梧有力的仆役将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压在板凳上,拿起刑杖使劲打在四人身上,不一会鲜血沾染衣衫。
“住手——住手——”文丽都扑在其中一个丫鬟身上,几个丫鬟一声不吭,只对文丽都说道:“小姐,不用管我们!”
“来人,将大小姐请到座上,不可失了礼仪。”
杨青柳发话,身后两个婆子将文丽都拖起,压在椅子上。两个都是打小干活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文丽都自然敌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丫鬟受刑。
她着急不已,泪水沾湿了衣,但被牢牢桎梏住。
四个丫鬟刚开始还有闷哼,后来昏死过去,被凉水泼醒接着打,最后血肉模糊,又昏过去,凉水泼在身上也没反应,行刑的几人未听见主位发话,依旧用力杖打。
“住手,我嫁——我嫁——你快让他们住手啊——”文丽都朝杨青柳嘶吼。他们今日存了决心,她不答应,只怕梅兰竹菊几人真会交代在此。
杨青柳挥手示意,放下茶杯:“早如此识相,也不用受苦了。”
被释放的文丽都立刻扑倒在丫鬟身边,确定她们只是昏过去。她抹掉眼泪,眼露凶光:“要我嫁,可以,我有条件,你都答应,我才嫁!”
“焉有你讨价还价的份?不嫁就接着打!”文玉听完立刻炸起。
“那我今日就撞死在堂前,今日在场这么多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若不想落得逼死孤女的骂名就尽管试试!”
“不想丢官、毁名、被人指摘、仕途无望,就答应我的要求!”文丽都护着身后丫鬟,凶狠的目光依次扫过文居正、杨青柳、文玉和文暇,一字一顿说出口。
“你!”文玉被文居正拦下,居高临下,他不信文丽都还能翻出什么水花,道:“你说。”
“第一,给我的丫鬟找医师,用最好的药。让她们跟随我陪嫁。”
“第二,将我父母留给我嫁妆都换回来,我有嫁妆单子,一件也不能少,少了的用十倍银钱补上。”
“第三,我在府中待遇要和我父母在时一样,文玉有的我也要有。”
“最后一点,她这张嘴好臭,我倒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只要今日起直至我出嫁那日,在祠堂前跪两个时辰抄写佛经,每日四个掌刑。如此都答应,我方出嫁。”
“不可能!”杨青柳和文玉立刻反驳,进了口袋的银子可没有吐出来的,文玉看着文丽都摆了自己一道,一张脸气得面目全非:“将他们给我通通打死!”
“大伯父可要好好考虑,你的官场之路是否到头,尽在你的选择!”说罢,文丽都作状要撞柱子。
“好,都按你说的办!不过要是你敢耍花招,这些下人你就等着去乱葬岗收尸,哼!”文居正不容置喙下了决定,甩袖离开。
文丽都不理会身后人目光中的恨意,让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将人背回疏风院。
杨青柳和文玉纵然不想搭理自己,也不敢违抗文居正,差人请医师,而文居正这个人将自己的仕途放在第一位,文丽都知道他这些年养着自己就是为了前程顺畅。若不然,自己早就被剥皮抽筋了。
闹腾了一天,将四个丫鬟和李妈妈安置好后已是夜半时分,文丽都拿着烛台,静静端坐在铜镜前。
她仔仔细细端详镜中少女,少女也看着她,她勾起一抹笑意,但今日遭遇着实让她如今笑不出来,镜中少女也是满目愁容。
文丽都深深叹了口气。她自小不是娇弱万分,磕磕碰碰,稍有不顺心就哭闹的性子,那时父母亲还在,自己年幼就爱笑,文府上下一片和气,谁见了都说全府无论哪里都能听见小姐,四处玩闹,开心欢呼的声音。
谁知天不随人愿,文丽都伸手抚摸上脸颊,苦中作乐地想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己如今看着消减了一分,以后再也不用天不亮躲着人费劲锻炼身体。
文丽都闭上双眼,好似回到八年前,那时父母刚刚遭遇噩耗,自己比寻常小姑娘圆润几分,便被一群同岁的姑娘小子围住嘲讽,她沉溺于悲痛之中,疲于应付这种场面,想逃离却被不知谁的手推进湖中。
初春的湖水刺骨,在水中扑棱许久,也不见人救,许是自己救生本能强大,最后竟然爬上来了。只是自己的脸被湖底石头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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