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晤站在身前挡住了大片的阳光,宣赢仰着头,逆着光看不清这个人的五官,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发丝在微风里飞舞。
“杨如晤,”宣赢闭上眼,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你查我?”
“没有。”杨如晤说,“同住一栋楼的邻居,偶遇很正常。”
宣赢沉默良久,再次睁开眼时视线黑了一瞬,杨如晤仍然站在身前,眉眼不清轮廓却很英挺。
关于程愿,宣赢很不愿意跟别人剖析他与他的关系,就好像是自己的很钟情且收藏了很久的一件所有品,为了满足他人,他牺牲自我拿出来供大家赏玩。
这样来讲对程愿很不公平,他是一个有思想有自我的人,但另一方面程愿身负不为人知的冷血,他迁就宣赢,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宣赢,别谈情,谈欲就行。
程愿清醒到理智的冷血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宣赢的负担,让他可以如同一位浪荡公子对外宣称程愿是个伴儿,但是要真正分析程愿跟他的关系难免涉及到不愿意谈及的往事。
我有病,程愿是我的药。
“杨如晤,我不想说。”宣赢抬手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走开,“别好奇我的私事。”
杨如晤把衣服放在了他手边,重新坐下,悠然自得地叹了一句:“我交代了我的恋爱史,你又不说你的,这很不公平。”
宣赢安静一瞬,抱着衣服忽然笑了起来,杨如晤诧异地看过来,只见宣赢很快收敛笑意,又把衣服扔在一旁,很是凉薄地说:“杨如晤,你身为一个律师,妄谈公平未免太幼稚可笑,这个世界上哪有公平?”
宣赢刚才的笑声愉悦且放肆,不知是寒冷还是刚才激动的情绪导致,他眼睑跟鼻尖微微发红,太阳光笼罩在身上,银发恍若轻盈的雾霭,一张昳丽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
他一如既往地犀利,眼睛里饱含了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气势汹汹却又隐忍不发,彷佛从始至终都裹挟着浓重的戾气。
杨如晤已经很少能遇见无法掌控的局面,可是宣赢跟所有他曾处理过的局面都不一样。他发现宣赢身上有另外一种自我界定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与现实世界挂钩,但又隔着厚重的壁垒。
那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认可与批判,既认可社会固守的游戏规则,也认可在光明之下暗藏的龌龊,或许宣赢早已明白世界就是这样,善恶交织,良心难得,但他不屑跟对与错交替出现的世界为伍。
事物的本质大多都一言难尽,娇艳的花会枯萎腐烂,人心不古,情深不寿,所以宣赢将自己与现实世界分离开来,把喜欢的带走,搬到构建的自我世界里,藏在这里冷眼看世人曲意逢迎,看世人傀儡做戏。
“你说的不错,确实没有绝对的公平。”杨如晤收回目光,只把话说了一半。
“所以我恨的不是毫无道理。”宣赢很好地把话题转到了杨如晤精心准备的交谈里,主动权却握在了他自己手里,“贺家所有人加上你偏向贺此勤没错,但是对于被亲生母亲扔了十多年的我来说,也有恨的权利。”
聊到现在,气氛尚可,宣赢明白地给杨如晤表达了他没任何可能跟赵林雁握手言和。
经过隐约触碰到宣赢内心的诧异,杨如晤深知宣赢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打动的人,不过急于求成更不可取。
他不谈对错,玩笑宣赢一句:“牙尖嘴利。”
杨如晤不动声色地充分展现出了他想要与宣赢拉进关系的意思,一边悠闲钓鱼一边不经意地试探宣赢的口风。
比如杨如晤说当年留学合住期间,沈休不近女色,他曾以为沈休同他一样,都不知何时交了女朋友,而且还顺其自然地结了婚。
沈休的婚礼至今还未举行,订婚时杨如晤礼到人未到,许多事情自然不知。宣赢敏感至极,明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对他吐露实言:“任玥跟沈休小时候就认识。”
说完宣赢微笑着挑衅,说沈休竟然没告诉过你?你在他心里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类的言辞交锋填满了整个下午,杨如晤攻守兼备,宣赢不分对错全数反唇相讥,每当这时杨如晤总是不在意地笑笑,然后自然地转到下个话题。
宣赢在由杨如晤主导的交谈里问了他一个问题:“谁给你起的名字?如晤。”
杨如晤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宣赢只是在问名字的由来,而不是刻意去掉姓名在唤他。
当时风有些大,宣赢攥袖口攥的太近,衣服领口被扯下去几分,饱受寒风侵蚀的皮肤上一层青白,脖筋绷起,细看似乎还在颤抖。
杨如晤一直没带眼镜,从桌子上抽了一支香烟出来,点燃后用手夹着示意了下宣赢脖颈处:“是你皮肤太敏感,还是程愿总挑一个地方抓?都多久了,还没消下去。”
烟雾转瞬即散,杨如晤那双略带深意的眼睛更显深沉,宣赢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脖颈。
“年轻。”杨如晤笑道,“没轻没重。”
宣赢险些抽出鱼竿甩在他身上,杨如晤收起笑意,望向湖面,再次发挥超高的转移话题技能,一本正经地解释起了关于名字的由来。
杨如晤的爷爷是一名地质专家,经常与勘察队外出考察,那个时代通讯尚不发达,每到一个地方便用书信告知妻子近况,妻子收到后便温柔地念给尚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听。
信里有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有艰辛繁重的考察任务,唯有信笺开头见信如晤以及结尾处念卿万千四字诉说着那个时代宝贵的爱情。
祖辈的时光在温馨且缓慢里渡过,老人互传一生的信笺传给了下一代杨平之保存,彼时便捷的通讯已然传遍千家万户,奈何杨平之与白洁均效命与航天科研事业,属于个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一次单独约会的时间弥足珍贵,那时的爱情淳朴且羞涩,直到分开前他们才会拿出给对方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物,在礼物袋里默契地给彼此放上一封简短的信,见面时只顾脸红开心,一些话总要藏在信里说。
杨如晤出生时杨平之得了一天假,笨拙地抱着孩子,与白洁商议,定下‘如晤’二字。
宣赢眺望着远方,心中默默念了几遍杨如晤的名字,似乎被杨氏夫妇的爱情所感动,轻微地弯了弯唇角。
在鱼塘待到太阳落山,傍晚时分温度变低,宣赢费力地抬了下早已冻僵的手指,觉得冻爽了,便把外套穿上了。
黑武士驶入城市熙攘的道路,临近市区,杨如晤手机响起来,刚一接通,蓝牙音箱里贺此勤的声音传入车厢。
“哥,还在加班?过来吃饭,老地方,从简也在。”贺此勤停了一下,似乎在跟同伴说笑,“哦,陈凛也在,我让从简邀他一起,他俩今天都不加班,你什么时候到?”
宣赢瞬间感觉胸腔炸裂般地痛。
这么多年了,他与贺此勤之间对于侵占、抢夺之类的事件,贺此勤屡战屡胜。
宣赢谁也不怪,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社交圈,他更不能干涉陈凛的正常社交,而且他早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完整地属于过他。
“一个小时左右。”杨如晤看了眼路况,“有些堵,你们先吃。”
等杨如晤结束了与贺此勤的通话,宣赢立刻叫了停车。
“怎么了?”杨如晤把车停在路边,看向他忽然皱了下眉,“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车内灯影模糊,宣赢微微仰着头,面色苍白眼神仿佛被一层寒冰挟裹,僵硬冰冷。
杨如晤将手腕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倾身近他几分,醇厚的嗓音重复询问:“你怎么了?”
那种人体肌肤温暖的气息侵入鼻腔,杨如晤近在咫尺,这个男人眉宇疏朗,一双清明的眼睛藏在镜片之后,竟也没有抵挡丝毫光华,深邃的彷佛能洞穿人心。
宣赢缓慢地眨了下眼,突然新发现了一个报复赵林雁以及贺此勤的好办法。
杨如晤口碑甚好,沈休待他为挚友,最重要的他在贺家的地位举足轻重,还是贺此勤优秀可靠的好兄长。
若有一天,那一家子看到引以为傲的杨如晤成了他手里的武器,跟当初站在他们一家中一样站在了他的阵营里,为他说话给他庇护,贺家会不会跟他一样痛苦到无法自拔。
宣赢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激动,他想天下的好事不能总可着贺家来,杨如晤或许无辜,但谁让他为贺家做了身先士卒的英雄。
“老地方?”宣赢问,“你经常跟贺此勤一起吃饭吗?”
杨如晤说:“是。”
“那...”宣赢从中作梗,“这次陪我吧?”
杨如晤挑了下眉,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没说不陪你。”
宣赢不解,杨如晤又说:“一起去。”
“不行。”宣赢拽住杨如晤的袖子,“中午我陪你吃了饭,还跟你钓了一下午的鱼,晚上这顿,你单独陪我。”
杨如晤垂眸看向宣赢的手,很用力,手背上血管明晰。
“我先答应了此勤。”杨如晤身体后移,顺势移走了手腕,“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下次可以单独陪你。”
宣赢的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愣了半晌,克制住愤怒,伸手再次抓住杨如晤的袖子,他完全不管杨如晤做何感想,此刻就一个念头,今晚这顿饭,决不能让贺此勤如愿。
杨如晤躲开宣赢三次,宣赢不言放弃,第四次被躲开时宣赢不禁气恼,下一次伸手直接抓住了杨如晤的手指。
“一顿饭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贺此勤。”宣赢刻意卖惨 ,“贺此勤邀你吃饭,也需要这样求吗?为什么我总是要排在贺此勤之后?”
杨如晤任由他抓着,没有讲话。
“杨如晤,你得陪我。”宣赢重复说,“今晚你必须陪我。”
听到这句话杨如晤那双深邃的眼睛凝在了宣赢的脸上。宣赢口齿犀利,脾气也烈,长相当真俊美,不过也是由于秉性过于刚直,让他那点心思袒露无疑。
杨如晤垂眸去看被攥住的手,再抬眼时露出一点不耐烦地神色,随即他收敛表情,对宣赢很平淡地笑了一声,类似讥笑也似不屑。
宣赢一怔,当下毫不怀疑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杨如晤瞧了个一清二楚。
沉默的交锋旋即而至,宣赢暗骂杨如晤一句,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抽手离开之时被人箍住了手指。
“宣赢,我可以纵容你的脾气,”杨如晤用拇指在宣赢指节上拨动几下,动作如同情人亲昵,但口中却不近人情地补充,“但你别仗着我的纵容,来跟我耍心眼。”
宣赢斗志忽地燃烧起来了,他舔了下牙,凑近杨如晤,望着那双平静的双眼,情真意切地说了一句:“杨如晤,你真的好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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