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数日休整,不再用朝不保夕地惶惶终日,日子便如流水般飞快逝去。

这个弹丸之地水粮充足,奇迹般祥和,与世隔绝得恍若世外桃源。

“我们在外面玩命,你日子过得倒是舒坦。”李翩然愕然地观赏着后院的菜田,萝卜青菜一应俱全,角落里甚至还种了红薯!

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生机盎然到令人愤恨的地步了。

数十年手足相交同席而眠,王行权习惯性地接话:“那是自然,将来就算不再习剑,我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了。”

他身躯干瘪,说话声音一大就不停咳嗽。

笑着自嘲完,王行权顺手搭上李翩然的肩:“对了,今天的晚饭交给你了。”

“你这家伙……也行。”李翩然斜了他一眼,稍加思索便答应了,“谁让我现在得靠你养活呢,动手吧,今天吃什么?萝卜?要不还是红薯吧。”

李翩然撸起袖子,跳下田坎,察觉不对时回头一看,王行权还稳稳当当地留在原地。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王行权笑眯眯地指了指菜田,又指了指李翩然:“我说的是,晚饭全部交给你,一点不关我的事。”

李翩然冷笑了声:“呸,夯货!你敢吃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是你的话,下毒我也认了。”王行权悠哉游哉地抱起脚边围着自己打转儿的灵犀,挑了块平整的地躺下了。

于是过往种种便被两人心照不宣地轻轻揭过。

在王行权看不到的地方,李翩然笑容渐渐消散,他神色复杂地望着王行权消瘦的身躯。

骨瘦如柴的躯干撑起一身衣袍,纵使他用方玺转移了魔气,王行权身上的垂垂暮气不减反增。

李翩然神思恍惚,想起了一段往事。

他少时有一同窗,个性恶劣,常在暗中挑拨,以看人相争为乐,但墙破透风,此类行径不知怎么被夫子发现了。

夫子尊崇圣贤之道,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对同窗严加苛责,同窗涨红了脸,双目含泪,悔恨不已,再三发誓绝不再犯,夫子欣慰极了,还请他吃了碗云吞作嘉奖。

学塾门口的桑树下常年卧着一只黄狗,聪明通人性,只要有人唤大黄,它就会起身不依不挠跟在人家身后,非得叼了些包子或是骨头棒才乐颠颠地跑回去躺下。

后来,大黄肚子鼓囊怀了小崽,夫子心善,便每天定时喂它吃喝。

有一天早上,桑树下不见大黄的身影,李翩然询问到那名同窗时,他却得意一笑。

“李兄,不必辛苦你寻那畜生,我见它生产不易,已经养下了。”

李翩然向来不喜他的作风,当即冷冷应道:“大黄在学塾养得好好的,谁准你带回去养了。”

那同窗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竟然还笑得出来:“那怎么办呢,养了便是养了,要不然过两天生了送李兄一只小的。”

李翩然未置可否,拧着眉头要跟过去看看。

同窗一口答应。

到了地方,大黄被养得油光水滑,颇有些乐不思蜀。

同窗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这下李兄放心了?”

李翩然道了声“抱歉”,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

“你既然接手,就好生养着,不要委屈了它。”李翩然难得给人好脸色,走出两步,转回道,“要是不够,你再来找我。”

过了半个月,那名同窗神色鬼祟地翻墙出了学塾,李翩然暗觉不对,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只见同窗打开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里面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犬吠声。

李翩然面色大变,飞身踢开同窗。

“又是你!”同窗怒骂了声,又大笑起来,“也罢,李兄好运气,何不去看看我准备的一出好戏。”

地窖里日光昏暗,母狗的眼睛饿得发绿,犬齿齿尖涎水滴答,隐隐有血迹。

它焦躁不安,发狂地上蹿,要不是颈上结结实实栓了一条拇指粗的绳索,恐怕能径直跳上来咬人。

角落里还有模糊不清的一团,安安静静的没有声息。

“该死,你做了什么!”李翩然拽住他的领子,猛地按在地上。

“夫子不是说过虎毒尚不食子吗,我只不过想看看这畜生能不能也有此魄力。”他吃痛地一仰头,笑容变态,“李翩然,你真无趣,你难道不好奇吗?从它产崽的那天起,我便饿了它整整三天。”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地窖还是用你给我的银子打的,李兄果然出手阔绰。”

李翩然双手发抖,掏钱请过路的小孩买些肉包子送过来。

大黄吃了肉包子,低声呜咽着,夹起尾巴小心翼翼走到墙角,低头嗅着那一团冰冷的阴影。

同窗阴恻恻地道:“李翩然,别白费力气了,你来迟了,夫子教的圣贤之道根本经不住推敲,真该让他来看看,然后把那堆狗屁道理吞回肚子里去。”

李翩然深吸了一口气,抡起拳头砸上他的脸。

同窗那张堪称俊逸的脸就这样一下下变形扭曲,最后他嘴里只能吐出单个的模糊音节。

李翩然扔开他,沉默地进入了地窖。

大黄呲着牙,喉咙里咕噜咕噜地低吼,纵身一跃将他扑在身下,一口衔住他脆弱的喉咙。

“……”李翩然顺势躺下,轻轻地抚着它干瘦的脊背。

大黄便奇迹安静下来,它的嘴缓缓移开喉咙,悲哀又绝望地躺在断气的小崽的身边,颤抖着舔舐着它们身上的血水。

后来,就算李翩然专门请人照顾大黄,它也总是满目悲怆郁郁寡欢。

不再欢快地摇尾巴跟人回家,也不再耍赖讨肉骨头吃,每天只草草地刨两口食,便颓丧地窝在不见日光的角落,郁郁寡欢地等待死亡的审判。

有那么一瞬间,李翩然觉得王行权与大黄的眼神重合了。

即使残忍,何其无辜……

于是,他想自私一回,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暮光渐沉,田埂上却只有几颗小得可怜的红薯。

李翩然的手拿过笔握过剑,做农活却是头一回,他艰难地从田里冒出头:“你再多冷眼旁观一刻,今晚真吃不上饭了。”

王行权从假寐中睁开眼,叹了口气:“倒是我的疏忽,你个大少爷哪里做得来这些农活。”

李翩然没好气地朝他扔了一把土:“闭嘴吧你,什么时候学的恶心腔调,宋清如那丫头死哪去了?叫她过来帮忙。”

“宋师妹一个姑娘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总需要时间浣洗梳妆的。”王行权嘴角忍不住温柔的上扬。

李翩然冷哼两声:“这地方?梳妆?小心来个妖兽一口吞了她。”

说完,却没有再提到让她来帮忙。

“还从未见你和哪位女弟子亲近过。”王行权敏锐地察觉了其中某种不同的情愫,低下头,仿佛只是随口问道,“你待宋师妹似乎格外不同?”

“啊,连你都看出来了?”

王行权手中攥紧了一把泥土,红薯叶的浆汁糊满了半只手掌,他舌根发苦:“看出了……什么?”

李翩然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宋家丫头是挺有趣的,出去之后,我想让母亲去宋家提亲。”

接着,他忽然提高声音道:“可不是我急着娶、娶她,主要是母亲不是也想早点抱孙子吗?我李家的门楣,也不算委屈了她。”

王行权眸子急剧地颤了颤,低声道:“原来是这样么?”

“哎你先别告诉她。”李翩然嘴边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弧度,“我怕她得意忘形。”

“翩然,你们不合适。”

李翩然停住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向他:“哪里不合适?”

“你怎么会喜欢这样不守规矩又脾气霸道的女子。”王行权不依不挠道。

李翩然打断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喜欢哪有什么道理,我就是喜欢。”

王行权恍若未觉李翩然的不快,自顾自道:“伯母即使想含饴弄孙,也不见得会同意你和宋师妹的婚事。宋家门第低下,你是李家独苗,宋师妹又如何当得李家主母的位置。她和你并不般配,自古姻缘讲究门当户对,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够了!行权,我当你是我的挚交才告诉你的,宋清如我一定会上门求娶,只要她对我有情,世上无人可阻挠不了我们……刚刚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王行权狂跳的心终于慢了下来,像是于暗无天日中窥见了一线生机。

宋师妹不会喜欢翩然吧?他们之前便交恶,也有其他女弟子跟自己诉苦,皆道李翩然不够知情识趣,实在不适合作为良伴。

很快,王行权收敛了浑身的刺,低眉顺眼道:“是我说错话了,翩然,我做了许多错事,不该再妄自评判你的私事。”

李翩然语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知道你定是有苦衷的,罢了,时至今日,多思无益,其他的事情出去了再说吧。”

不为人知的黑暗肆意滋生,王行权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他自知罪孽深重,可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如今道心已毁,心中所求只有和宋师妹隐居山林,度过残生罢了。

可就连这一点李翩然也不肯放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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