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家的路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赵惜粟怕脚下打滑,走得慢吞吞。比往常多了一倍的时间才到家,刚到家门口外边就开始飘雪。
陈峤听见声响撑着伞出来相迎。天冷了怕菜凉,他现在都是等赵惜粟回来了再准备晚饭。
接过赵惜粟递过来的大氅时,陈峤突然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吗?”赵惜粟正好瞄到他细小的动作。
“你的氅子,有其他味道。”陈峤收起氅子拿到外边散味儿,赵惜粟从不用这类香,很甜也很腻。
赵惜粟闻言也凑近轻嗅,确实有股甜丝丝的味道。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将氅子借给阿娜尔,估计是她身上带来的。
“我知道了,估计是借阿娜尔的时候染上的。”
陈峤从走进屋拴上门疑惑看向她,阿娜尔又是谁?
晚饭期间赵惜粟将今天发生的事悉数倒出来,顺带提起傍晚时张玉说的那件事。
“若是可以,我觉得这法子也不错。”反正过两日书肆就闭店了,要等过完年再开。
阿娜尔身上肯定和那伙人有什么联系,她可以趁年前一两月留在张玉家当西席,这样打探消息更方便了。
“如此的话,你几时回来?”陈峤默默放下筷子,当西席得住主人家里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如果成了,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也带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玉就带着自家阿娘来书肆找赵惜粟。她昨夜回去便提了,阿娘没说好与不好,只是让她今日带自己来见一见赵惜粟。
赵惜粟见状忙请人坐下,又倒上两杯热茶端过来。这才小心坐下,等人问话。
一通询问下来,张娘子对赵惜粟甚是满意。她知道自家女儿什么德性,让她温习功课比登天还难。眼前这位账房谈吐不凡,听张玉说过家中本是名门,奈何手段不狠,争夺家产时被赶出来了。
心中惦量一二,张娘子当即决定就她了!问到几时可上家来,答曰后日。
事务都谈妥了,赵惜粟瞬时放下心来,只是还有一事不知怎么开口。
“我家中还有一夫郎,可否将他也带上。”赵惜粟不好意思提起,总感觉自己连吃带拿的,“工钱不用二两,张娘子给我一两足矣。”
张娘子欣然答应,少一人多一人对她而言无所谓,多张嘴吃饭的事儿。
张玉最为高兴,约定后天一早便去接她。
将人送走后,小刘从里间出来,犹豫问道,“你以后不在书肆了吗?”
赵惜粟闻声转过头看他,哑然失笑。
“书肆明日过后不就放假了,我再找个活计而已。”年后还得回来的,总不能在人家里赖太久。
只是寻个由头离阿娜尔近些,弄清她和细作的关系罢了。
回去后赵惜粟让陈峤第二天不要去田里,把贴身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毕竟只待一两个月,过年还得回来的。
两日后张玉过来接她们,本以为行李肯定很多,还特意喊了两个家仆过来,好帮赵惜粟收拾。哪知到了地儿,赵惜粟早就准备好,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张玉跳下马车一眼,赵惜粟和陈峤一人就一个小包裹,其余啥的都没带。
“就这些东西?”张玉实在不敢相信,这也太少了。
赵惜粟点点头,东西多了到时侯太麻烦,不过那十两银子倒是一块儿带走了。
她的小金库可万万不能丢。
马车脚程快些,不一会儿就到了。张玉领着人进屋,迎头撞上正好出门的张父。
“玉娘这是?”张父停下来打量赵惜粟二人。
“阿娘给我请的西席,旁的那位是她的夫郎。”
赵惜粟双手交握在前朝对方点点头。
张父嘟囔着家主怎的没通知自己一声,让自己失了礼数。他急着出门,稍微交代两句便没再管赵惜粟她们。
等人走后张玉带着她们去厢房。张娘子平日都在家中铺面忙活,白天基本见不上面。
张玉在前头絮絮叨叨介绍,赵惜粟跟在后头观察张府四周。张家多半是胡里算得上富足的人家,府中气派不少。
不过走这一路过来倒是没见着阿娜尔,凑近询问时张玉还抬起手嘘了声,进了厢房才又提起。
当天她没想太多,一口应下将人带回府。等快到府时才想起自己贸然带个陌生人回去,阿娘肯定不同意。片刻过后让阿娜尔去侧门等她,张玉自己先回去。过一小会儿才去侧门将人偷偷带进来。
这几天阿娜尔就藏在张玉房中,吃用之类的全是张玉稍进来给她。好在她本身就是个贪吃的,并未引起怀疑。家中下人都不知道,自己小姐屋内居然还藏着人。
赵惜粟瞪大眼睛,这丫头做事比她还莽。
“不过你想让张娘子给阿娜尔在家中寻个活计,估计难办。”赵惜粟提前给她打预防。
莫说阿娜尔不是本朝人,每户人家买丫鬟小厮都是要过身份文碟的。阿娜尔是从舞院逃出来的,身上就一套衣不蔽体的舞裙,取暖都难,哪有地方藏文碟。
张玉本来还信心满满,听完之后颓废了不少。
“这事儿急不得。”赵惜粟拉过她的手安慰道。
“知道了,那就不打扰赵姐姐和郎君了。”
送走人后,赵惜粟放下包裹四处看看。外人眼里她和陈峤就是小两口,所以张娘子没额外给陈峤安排房间,不过俩人共处一室惯了。
陈峤把二人包裹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从里间走出来时,赵惜粟还弯着腰站在月牙桌前对着花瓶抠抠摸摸。
见人走近,赵惜粟拉过陈峤一同撅着屁股杵在花瓶前。
“看到了吗?”赵惜粟眼神犀利地看向他。
陈峤疑惑地摇头,看到什么了?
赵惜粟哑然,差点忘了他没接触过这些。随后直起腰来指着花瓶的某处悄声跟他解释。
“这个盘口瓶形制上看很像兰溪窑出品。”
兰溪窑是都朝有名的瓷窑,她家的一大特点便是梅花。绘师手艺了得,几乎每朵梅花都惟妙惟肖。赵惜粟家中便有兰溪窑的梅瓶,她小时候贪玩儿打碎了一个,还被赵珂要求自己打扫干净,所以印象深刻。
但眼前的盘口瓶显得过于粗制滥造。不仅颜色暗淡,绘师工艺还不行,只几朵梅花都能画得歪歪扭扭。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赝品?”
“张娘子不像是会买赝品的人。”赵惜粟托着下巴摇头。
她见过张玉她阿娘,行为举止看起来俨然是富贵人家。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二人默契闭上嘴。
“进。”
两个丫鬟端着午食进来,一一摆开后退到一旁。
“赵西席舟车劳顿半天未进食,小姐吩咐厨房给您二位做了热汤。”
赵惜粟谢过,指了指身后的花瓶,“这个花瓶很精致。”
对方看向她指的地方,笑着开口,“西席好眼力,这是我们家主特地寻来的兰溪窑梅瓶。”语气里好不骄傲。
赵惜粟不经意瞧了陈峤一眼,他立马接上。
“难怪,看着就不一般。”
“那就不打扰了。”对方带着人下去。
赵惜粟现下万分确定,这就是赝品。但是张娘子不知道吗?是有意为之,还是被有心人诓骗。
吃饱喝足小歇一会儿过后,赵惜粟出门去找张玉。既然答应做人家的西席,那就得负责。
“玉娘是我。”
屋内的阿娜尔听见敲门声跑进里间,发现是赵惜粟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安心走出来。
张玉打开门将人拉进来后快速关上门。
赵惜粟被她扯得一踉跄,刚站稳就看见阿娜尔站在面前亮着眼睛抿嘴笑着看她。
脱离虎口后阿娜尔明显活泼不少,精神也好很多。不过一直把人藏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赵惜粟和张玉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托腮看着她。
“你有想做的事吗?”赵惜粟问道。
阿娜尔闻言呆滞一下,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想跳舞。”
跳舞很累,还要被打。
“没事,你先在这将就两日。过几天我再跟阿娘说一声。”没办法在家中当个丫鬟,那把人塞进铺面里当个伙计也行。
插科打诨片刻,赵惜粟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让张玉把明经掏出来,从现在起开讲。
张玉哀嚎,奈何逃不出她的魔爪,只好老老实实将纸笔备好。
赵惜粟当年备战数考时将整本明经翻来覆去分析了个遍,现下让她讲解简直小意思,手拿把掐。
等到晚间用饭前张父才回来,不一会儿张娘子也回来了。不一会儿,赵惜粟二人被请过去一起用饭。
“听说这丫头今日认真学了一下午。”张娘子回家那会儿听家仆说了,一下午张玉的房里讲经授课的声儿就没停过。她听了惊喜得不行,只觉这个西席请得好,打算下个月就给赵惜粟涨工钱。
“玉娘聪慧,只要找对办法她便学得进去。”赵惜粟不敢邀功,她第一次当人西席,自己还一知半解的。
“赵西席谦虚了,我家丫头被我和她阿娘惯坏了。”张父笑着接话,又夸她长得好人聪明又是说陈峤有福气,差点没把赵惜粟捧上天去。
“听玉娘说你不是胡里人?”
赵惜粟放下筷子,三两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才应答,“对的,金州人。”
一桌子只有张父不知赵惜粟的来头,张玉把她怎么来的胡里又怎么在胡里安家的像吐珠子似的一股脑倒出来。
“二位实在坚韧。”赵惜粟尴尬应下,连声道不敢当。
夜里赵惜粟睡不着,躺在床上和陈峤聊天。
“总感觉张家夫郎怪怪的。”
打照面起,张父就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连他看赵惜粟的眼神都很让人不舒服,有种将她从上往下扫一遍的感觉。赵惜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
陈峤也发现了,当时他站在赵惜粟后头,将张父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二人初来乍到不好轻举妄动,只好忍下。
“他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浓香,和我上次在你大氅上闻到的一样。”虽然淡了不少,但是陈峤当时坐在他边上,敬酒时凑近能闻到一点。
他一提赵惜粟便回想起来,早上她看见张父时穿的并不是晚间看到的那套衣服。也就是说,对方回来后立即换了一套。
由此以来,对方估计去过舞楼,回来后怕张娘子发现又换了套衣服,只是待的时间可能比较长,舞楼里的独特香味附着在头发上。
这张府,她赵惜粟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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