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魏宅

玉梅摆上瓜子,栗桃拿出些果干来分食,莫莉俯身为沈思漓添茶。三人配合默契,视线齐齐落在高无定身上,仿佛把堂堂世子爷当成个说书先生。

沈思漓单手撑住下颌:“再卖关子就别说了。”

高无定见她比皇帝还要享受,连忙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说起来这魏家先祖在太宗皇帝后期也算是肱骨之臣,遭鲁国公府暗害沦为阶下囚,全族沦为陆家家奴。”

沈思漓挑了挑眉点评道:“血海深仇。”

“魏检他爹娘也是个文物,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高无定抓过两个核桃,“趁老国公一死,把陆家家底掏空后,哄得鲁国公原配夫人放了籍,害得那原配被国公爷活活打死。”

沈思漓拢了拢氅衣,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示意栗桃把熏炉放近些:“我听说魏家下场不好。”

“是不太妙,”高无定转盘掌心核桃,“陆家姐妹进宫给公主当伴读,也就是给先帝的那些儿子们选媳妇。三皇子想拉拢鲁国公府,当街打死了魏检父母给鲁国公出气。”

玉梅和栗桃面面相觑,莫莉好奇问道:“魏家到手的钱财也还回去了?”

“你们猜怎么着?”高无定身子向前倾,一拍桌子“砰”地作响,“三皇子带人把魏宅翻了个底朝天,拢共只找到那么些三瓜俩枣。更稀罕的是,陆家那些公子哥有回跟人在大街上打起来,说那人手里是鲁国公府家贼盗窃走的玉如意。”

沈思漓把板栗放熏炉上烤,回首看了高无定一眼:“那些家财早早被魏家变卖了?”

高无定竖起食指摇了摇,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那玉如意是千金坊的彩头。”

“你是说……”沈思漓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魏检带着全副身家入了废太子的麾下?”

“正是。”高无定打一响指,捏碎核桃放到书案上。

“那不对呀,”栗桃突然反应道,“废太子的人怎么可能进禁军。”

高无定拍去手中碎屑,把核桃仁丢进嘴里,摇头晃脑不以为然道:“废太子原先管着巡防营,舅舅本来要清算魏检。是他跟舅舅说原先是受三皇子迫害,不得不破财消灾,后来也不晓得怎么跑禁军里去了。”

这就解释的通王皇后指使魏检,联合千金坊给鲁国公府下套。至于那五千两,不过是左手倒右手,一点损失没有。

沈思漓用银夹子拨了拨板栗:“有这么几种可能,一是王见舟派魏检,给王白芷当内应。其二……说起来有点像挑拨离间。”

高无定脸色转晴为阴,沉默片刻道:“其二是舅舅往我爹手里安插自己人。”

“不算太蠢,”沈思漓倒回椅背,“当然还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人在废太子死后接管了他手中势力,魏检依旧在为那人办事,游走在各方之间。”

逆贼不服二皇子萧景和坐上皇位,要趁他稳固朝纲彻底掌握大权前,把他赶下龙椅,另立新君。

设计的第一件事便是十堰刺杀案,妄图一石二鸟同时除去舒王和高靖远,未承想在王家的斡旋下,皇帝硬是保住了高靖远。

自此逆贼销声匿迹,改用更隐秘的手段,利用皇帝鸟尽弓藏的心理,使皇帝自断臂膀。而对付承恩侯府这一局中,魏检尤为关键,在诏狱中供认不讳王家罪行,还将高靖远给拉下水。

高靖远虽是武夫,却不鲁莽,说他在狱卒眼皮子底下为了大舅哥,而不惜自毁前程杀魏检灭口。

何其滑稽!

高无定屁|股底下像是长满了虱子,站起来又坐下:“反正就是千金坊实际掌控人和安插人进高家的是一个人。”

栗子“咔”地爆开一缝,沈思漓撇头看栗桃:“桃,你那什么情况?”

栗桃眼珠子跟着栗子转,回过头说:“今年外地来的学子和国子监干上了,比学识的,拼家世的,攀比靠山的比比皆是。许是把我们当成选郎婿的,没防备不说,不过三言两语,便轻而易举套出家底。”

春闱考得是学识,也是在考校心理素质,有底气的考生巴不得将布衣学子贬入尘埃,让意志不坚者赶紧出局。然而显摆太过则易口无遮拦,什么不过脑子的都敢说。

“做着乘龙快婿的春秋大梦呢,”玉梅夹起栗子放入银盘,“夫人你没瞧见,好些个不专注学问,跟哈巴狗似的黏着栗桃,怕不是想走偏门好有个岳丈大人捞他一把。”

“小心烫,”沈思漓把栗子分一半给栗桃,顿了顿又说道,“目睹过别人的成功,自然想效仿。”

“还真是,学子之间明褒暗损复杂的很,”栗桃捂着栗子暖手,傻笑了几声,“说是今年外地来的学子当中,以一位从茶山镇而来的叶公子为首,当地县太爷亲自相送,就为了让他给叶丞相问个好。”

沈思漓低喃道:“茶山镇……叶家……”

本地宗族同气连枝,与当地官员串通一气,既不是贪墨,死上那么些外地人要瞒住并不是难事。

屋外侍女收集净雪,存入冰窖备以来年熬夏,王太夫人跨入书房,高无定和侍女们见了连忙起身行礼。

“在外面候着,”王太夫人屏退众人,“桑儿,包括你。”

“是,祖母。”高无定垂下头,回身关上门。

沈思漓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看您神色,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太夫人从袖中抽出一沓纸:“苏少卿派人送来的。”

沈思漓接下翻看,心下了然道:“是我托苏大人去吏部誊抄的三地官员名录,不过我在想……在背后搞事情的不一定是朝中官员。”

王太夫人步至中州舆图前:“朝中之事我也算略知一二,指不定能帮上你。”

沈思漓略一颔首,指着舆图上三处画圈之地说:“对方认为这三处绝对不会节外生枝,那必然是对方势力固若金汤之地。”

王太夫人看向舆图,思索片刻道:“光州茶山……我记得前户部尚书的夫人便是茶山人。库里好些茶山窑的瓷器便是叶夫人所赠。”

沈思漓怔了片刻道:“前户部尚书的夫人,是丞相叶公权的庶妹……”

王太夫人背光而立,脸庞埋没在阴影里,紧紧盯着舆图上永潭二字,一字一顿道:“永潭——张宜之。”

如雷贯耳。

以文官之身在血雨腥风之中杀出来的权臣,与女儿张德妃仿佛是天生的战士,享受斗争带来的乐趣,摔了跟头反而越挫越勇,不扳回一局不肯善罢甘休。

与其说张宜之是先帝肚子里的蛔虫,不如说他比先帝更了解先帝内心,揣度圣意诱使对手踩中陷阱,无数次的交锋中将身为嫡长子的废太子击溃地节节败退。

沈思漓牙牙学语之时便听说过张宜之是个棘手且狠辣的老狐狸,三皇子病发生亡后张宜之告老还乡从此再无动静,是以沈思漓没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来。

沈思漓扶住沙盘,指尖紧扣桌沿,仿佛松懈一口气就露了怯。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问道:“三皇子……难道不是死于旧伤复发?”

王太夫人微仰起头:“大军返京途中,宫里派人来接风洗尘,三皇子当夜临幸一舞女,尖叫声过后被亲卫发现死于马上风。”

沈思漓失魂般走了两步:“仅一步之距,张家血脉便可座上龙椅,他不会甘心功亏一篑。”

不会是意外。

平叛大军内萧鹤川出谋划策,高靖远冲锋陷阵,王见舟绞杀余孽,商洛之战叫得出名的将士皆出自二皇子萧景和的部下。

屋内沉寂下去,炭火持续燃烧着,书房却如雪地里一般寒冷,要是凭空落点雪倒还算是应景。

“我王氏本家势力当年被他打压,不得不暂避锋芒退出胤都,”王太夫人道,“张宜之本就是个屡出奇招之人,只会从最终得益者判断,谁登上九五至尊位,谁就是害死他外孙之人。”

沈思漓单手撑在书案:“满朝文武皆知,叶公权背叛了老师张宜之才坐上丞相的位置。”

“儒生最重尊师,或许是故布疑阵,”王太夫人呵出一口白雾,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况且,你还漏了一个人……”

“谁?”沈思漓回首问道。

“荼蘼送香,枇杷映黄,园池偷换春|光,正人间昼长。「1」”王太夫人沾上茶水,在案面写下个“陈”字,语气寒冷而肃穆,“荼蘼镇因三十年前出了位皇后而风光一时。”

沈思漓转过头,惊讶的说:“陈太后……”

王太夫人倍感奇怪,小辈没经历过当年胤都纷争,对这些地方不敏感很正常,顺安却是知情的,怎会毫无动作?

“张陈两家不共戴天,却有着共同的敌人。”沈思漓仰起头,转动着眼珠,“布局始自新帝登基前,张宜之假意急流勇退黯然归乡,叶公权大义灭师,掩人耳目接手张家在朝中的势力。”

对上了!

舒王和高靖远的人马进了十堰地界立马遭到暴起刺杀,陈家人意图瓮中捉鳖却失了手。此后萧晏清给陈太后下毒,这一无心之举,却逼的陈太后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们以为风平浪静,皇帝手中势力与日俱增,有意兔死狗烹之际,在一举收网搞垮两座侯府。

“他们缺兵少马。”沈思漓眼神冷峻,突然说道,“陛下麾下肱骨之臣不止三人,而那些文官却没被拔除。舒王手里有西大营,王见舟管着巡防营。在高靖远身上费如此大的力气,其根本目的是为了东大营和禁军。”

王太夫人攥紧手心,声音有些不稳:“有了巡防营和禁军,相当于把控了整座皇城。”

“巡防营三万人,禁军五万人,再加上东大营的十万精兵足够了,”沈思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以他们不再执着于西大营,以舒王才智,打草惊蛇风险更大。”

王太夫人闭上双眼,颓唐地松开手:“对方既已行动,说明厉兵秣马。”

沈思漓灌下冷茶,踱步徘徊道:“高靖远出事之后,禁军听副统领杨采指挥,此人与魏检关系密切,保不齐是逆党所扶持之人。”

王太夫人陡然睁开双眼,声音凄然而怨恨:“三年前杨采任东大营副职,顺安看他与妻女分离多年,这才提拔他进禁军任副统领。若是他策反将士刺杀舒王,便是恩将仇报害得顺安陷入不仁不义境地!”

“胤都城不再安全,”沈思漓来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道,“您、 姜姨娘还有长恒,必须马上离开胤都。回原平去,回太宜去,离京城越远越好。”

火花“噼啪”爆开,王太夫人双目猩红,连连叹息道:“太迟了,太迟了!巡防营落入他人之手,必然提防着我们,此时出城无异于送死。”

已重写

「1」出自韩奕《四字令·荼蘼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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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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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连载中舒白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