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长荣急呼声,沈思漓和王太夫人齐齐循声望向门外,继而相视一眼。
“长荣叔,”高无定走下台阶相迎,“夫人和祖母在书房议事。”
长荣疾奔而来,急急道:“我有要事禀报夫人。”
莫莉正要隔门请示,门扉“吱呀”地被拉开来,长荣见了沈思漓,行礼后大步跨上台阶,疾声禀告道:“夫人,太夫人,属下受侯爷之命监视禁军副统领杨采。适才收到线报,杨狗与永潭商队会面后,乔装打扮进了丞相府。”
王太夫人走出书房,语调好似松了口气:“这么说顺安早有安排。”
“我还当侯爷愚笨,合着是把我当厥人一样瞒着。”沈思漓笑意不达眼底,语调却极致温柔,“辛苦我的侍女没关系,只是劳累了咱们世子爷,白费力气办了一场无用功。”
长荣在大雪天额头无端冒汗,眼神不敢直视沈思漓,支支吾吾道:“这……侯爷许是担心……担心将您卷入纷争。”
高无定没听出沈思漓阴阳怪气,只当她是心疼自己百折腾一趟,摸了摸后颈傻乐呵道:“不白费,不白费。”
“该骂的人在诏狱,”王太夫人安抚沈思漓道,“等他回来,该怎么训斥都由着你,我这个当母亲的绝不拦着。”
“还有一事,”长荣抬眼觑了觑沈思漓,踌躇片刻道,“属下几个注意到另有一伙人在监视杨采。”
高无定问道:“谁?”
“舒王手下的暗卫营,叶府、徐戎尘和杨采都在他们监视之列,”长荣沉声道,“虽然暗卫伪装隐蔽,但哥几个平叛废太子时与他们打过交道,还是认出来了。”
王太夫人与沈思漓对视一眼:“舒王也查到他们身上,那陛下想是已有防备。”
沈思漓白净的脸上露出个笑容,对王太夫人说:“婆母,有客即将来访,高家也该厚礼相待。”
“家里的事不用操心,”王太夫人心照不宣,走下台阶回首对她说,“四年前高府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吃一堑长一智,建起新府时我便做好了万全之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顺安一手建起的侯府再重蹈四年前的覆辙。”
“姜姨娘遇事慌张,却不糊涂,”沈思漓莞尔,亦步亦趋走下台阶,“管家井井有条,办事亦能服众,我看侍卫队和下人都挺尊重她。要真杀进来库房那些宝贝可不能便宜了旁人,回头我把管家牌子和库房钥匙交给她,有姜姨娘帮着您事半功倍。”
王太夫人脚步稍缓,拢紧毛氅温声道:“不必送了,你忙吧。”
“是,”沈思漓低声应下,停下脚步看向院角枯枝,沉吟片刻后转身看向长荣:“长荣兄弟,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交给你。”
长荣上前一步,抱拳道:“但凭夫人吩咐。”
沈思漓看了玉梅一眼,后者躬身上前,与长荣并列:“带一队人马,护送我娘去往武源薛家。”
“没问题,”长荣道,“快的话两日便能来回。”
玉梅含笑应声:“奴婢抓紧准备些姨娘爱吃的果子。”
沈思漓眉眼弯弯,自内向外地流露出温情,细语轻声提醒道:“多备些炭火,阿娘冬日怕冷。”
风雪不过消停了半日便整装待发再度卷土重来,凛风席卷白沙般的雪刮得“沙沙”作响。洁白的画布上,落下一滴黑墨,很快被白雪所覆盖。
胤都城内向来瞬息万变,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冬至到迄今不过十日,朝堂格局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皇后被废,承恩侯府从皇亲国戚沦为阶下囚,大理寺迟迟未能给高靖远定案,许是陛下没想好如何决断便暂且搁置,但满朝文武心照不宣改立太子是迟早的事。
朝堂之上以叶公权为首的文官队伍颇得皇帝信赖,便是留京备考的学生,敏锐地嗅到胤都内的新风向,为皇帝除奸佞、重忠臣感到振奋人心。
莫莉下马车撑好了伞,沈思漓缩紧脖子顶着狂风钻进长公主府,一双冻得僵硬地脚,不断抖去鞋底残雪:“啊,胤都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算老天冻死人不偿命,也不是这么个搞法。”
莫莉压低大黑伞,打了个哆嗦:“这场大雪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沈思漓拢紧毛裘,把手炉丢给莫莉,轻车熟路地走在前头,刻薄咒骂道:“一群老不死的,就不能迁就迁就冬日不爱出门的人,改到春夏秋再行事。”
除了靠近南豫之地,东泉也下雪。只是那雪最多不及脚踝,太阳一出便化为雪水,再不济多穿几件冬衣也能熬的过冬。不像中州靠近戎北地界,除了像刀子般刮得脸生痛的凛风,还有要贫苦百姓命的鹅毛大雪。
莫莉收伞夹在腋下,捂住手炉舒服了些,突然说道:“胤都都这么冷了,靖边岂不是冰封千里?”
“应该是,”沈思漓茫然地抬头,“师父夏日时便往西北送去冬衣,想来是个酷寒之地。”
沈思漓亲眼见过靖边,却听薛明晖提起过武潼关外尕子湖凝结成冰,那才是真正的战场。厥人活不下去只能靠掠夺其他部族,或是截杀商队。他们像饿得眼冒绿光的狼群,饥肠辘辘地盯着大晟这块肥羊,只是忌惮于手握靖刀的守门人。
薛明晖回武源冬至祭祀,是因为薛家人大多死在了冬日,祷告英烈们在天之灵,祈望先祖能够保佑在靖边的亲人们。
沈思漓蜷缩手指,呵出的白气散在疾风里,回首对莫莉说:“等春天来了,我和阿娘带你们去原平,再拐去靖边瞧瞧,等到了冬天我们就回吴兴。”
莫莉眉目柔和,轻声道:“那奴婢带姑娘去海边钓鱼。”
两人笑了一会儿,临近落英斋听得袅袅琴音,沈思漓恢复一本正经起来,跨入门内敛衽行礼小声道:“殿下。”
长公主府屋内一如既往的暖和,正中宝座撤去,雪豹裘铺坐作床。萧晏清藕臂支颐,阖眸横卧湘妃上假寐,裙摆之下巧足毕现。
红袖跪坐凭足,双手各捏一小锤,频频敲击萧晏清光洁的足底。腊梅于堂下抱琴盘坐,指尖拨弄琴弦,奏得是醉乡酣美的《醉渔唱晚》。
“下去吧,”萧晏清轻声屏退侍女,懒懒抬起眼皮,视线缓缓落在沈思漓身上,“你去见了舒王?”
沈思漓羽睫低垂回道:“大理寺诏狱外恰好遇到。”
萧晏清慵懒撑臂,坐起斜倚靠枕:“冒雪而来,有事?”
沈思漓低声道:“张宜之联手十堰陈氏与丞相叶公权里应外合,在禁军和巡防营中安插心腹,意在谋朝篡位。”
“这事啊,”萧晏清叉起柿肉送入口中,漫不经心道,“张党死灰复燃,阿兄同本宫说起过。”
沈思漓抬头将目光迎了上去:“殿下知道,却喜欢看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那又如何?”萧晏清丢回银叉,冷声反问道,“你不也只字未提千金坊宝库之事。”
沈思漓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我们扯平了。”
萧晏清气极反笑:“你还生起本宫的气了?”
沈思漓上前几步,带着风霜坐上贵妃塌,踢掉鞋子煨上汤婆子:“舒王和苏少卿本就是冲着千金坊宝库而去,与其被他们顺藤摸瓜劫走,不妨放到台面上商议个清楚。我与贵妃娘娘都是殿下的人,您占三成比舒王还多呢。”
萧晏清面上愠意不减,手上另叉了块脆柿肉喂了过去:“本宫可没许你上榻,要是你身上寒气过给本宫,管你是什么侯夫人,乖乖到公主府来侍疾。”
沈思漓咬下脆柿肉,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道:“那我可不得趁殿下病着喝粥时,在您面前多吃些山珍海味。”
“你个小没良心的,”萧晏清倒回塌内,踩上沈思漓冰块似的脚丫子,没好气道,“也就本宫纵得你蹬鼻子上脸。”
沈思漓笑了笑:“我与崔大夫人说好,只要王见舟平安到幽州,她再交出剩下一半钱财。”
萧晏清支肘撑颐,话锋像刀子般转向沈思漓:“没给你自己留些?”
沈思漓不为所动道:“千金坊宝库皆沾染埋骨之人的鲜血。我心不安,理不得,也不稀罕这些财物。”
“那是挺脏的,”萧晏清轻笑一声,倨傲地抬起头,“可本宫生来用得便是民脂民膏。”
沈思漓有些犯困,眼睫颤如飞翅,打了个哈气:“公主殿下命格高贵,邪魔外道自然不敢近身。”
“敷衍本宫,装都不带装了?”萧晏清指尖绕青丝:“千金坊靠邪魔外道吸来得血,本宫嫌脏,看在你辛苦一场的份上,本宫许你和红丝平分三成。”
沈思漓置若罔闻,语气故作轻松问道:“徐戎尘和杨采都是张党之人,皇城尽在张宜之掌控中,殿下难道不急吗?”
萧晏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在腿上,一副习以为常之态地淡定从容道:“世人欲|望不止,胤都城内斗争便不会停歇。我做不到止戈,却能以公主之身与百姓共存亡。”
“求您了,正常些。”
“及时行乐,即便是死,本宫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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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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