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宁一时语塞，怎么忘了还有一位。
“你先回去吧。”李晏宁温声说，她又向秋云使了使眼色，秋云立刻明白，拿出了一个金边仙鹤荷包给轩云。
轩云虽也想跟着上车，但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哪能不明白。做伶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识趣，不让人为难。于是他默默接过荷包，轻声道谢，垂眸看着鞋面，手轻轻松开了李晏宁的衣服。
许清直安静地看着轩云拿了银钱，眼神微动，前几日，凌月也给过他一模一样的荷包。
李晏宁俯身进入马车，许清直背脊挺直靠着门框，眼睛跟随着她的动作。
行进间，李晏宁的衣角微微拂过许清直的手臂，许清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是馥郁的香气混着浓郁的酒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扑进他的鼻息。
等李晏宁在车内坐稳，车壁传来两声轻叩，车轮滚动，缓缓离开裴府。
许清直坐在靠近车门的角落里，沾了酒的衣袖半干，兴许是酒劲上来了，他面色酡红，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进微微晃动，却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在李晏宁面前出了洋相。
看着倒是有些可怜。
一阵风吹动了李晏宁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心里的烦躁。
她看着拘谨地坐在面前的人，心念一动：“怎么又离得这么远，坐过来些。”
许清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和衣服，有些嫌弃自己，低声说了句：“脏。”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在拒绝李晏宁的要求，抬头看了看她，见她只是看着自己，没有放弃念头的意思，便把袖子折了几折，将沾了酒水的地方都藏进袖子，而后顺从地坐到了李晏宁斜前方的红底金边褥垫上。
他喝了酒倒是比清醒时好玩一些。李晏宁心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许清直见李晏宁微微放松了坐姿，察觉到是开口的时机：“多谢殿下。”又想起什么,接着伸手作揖：“承蒙殿下开恩，家父已于前几日返家。”
李晏宁不看他，给自己倒了茶水，慢悠悠地喝了口，才说：“不是已经被欺负过一次了，为何还凑上去？”
“林二公子已经怀恨在心，若是再让他难堪...清直无意再生事端。”许清直低声说，话里只剩妥协。更何况他还急着找新的营生，再得罪林澈，怕是要难上加难。
“你倒是倒霉。”李晏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如此狼狈。
“的确。”许清直颔首应和道。
李晏宁眉头一挑，没想到他会赞同，这句应和倒是不像许清直平日里会说的，她还以为他会一直不吭声。
她偏了偏头，有些新奇地打量他。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许清直今日倒是愿意多说几句，他如玉般的面上染着红，微微垂眸，说话间，鸦羽似的睫毛微微扇动着。
李晏宁忍不住看了又看，不禁再次感慨，这般美好的容颜确实得天独厚，惹人喜爱。她也再次认清，自己终究是个执着于皮相的肤浅俗人。
算了，帮一次是帮，帮两次也是帮。
李晏宁微微叹了口气，见他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便开口提点道：“你再来找我便是，又有很难？”
“不可...”许清直想起了那个重重钱袋子，心下苦涩，他不愿被人看做是伸手向上的人，若是三番四次找上门，他自己就会先唾弃自己。
李晏宁见他又开始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便朝他倾了倾身体，侧耳细听。
许清直衣服上带着的淡淡皂角香混着呼吸间散发出的清甜酒味，窜到了她的鼻尖，没待她闻个明白，下一瞬间，这个味道又远离了。
许清直下意识将身体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李晏宁鼻子微动，这个味道倒是独特，她喉头一动，又有点想喝酒了。
“你今日喝的什么酒？”李晏宁心里琢磨着，这和她在宴会上喝的好像不是一款酒，闻着要更香一些，离开前怎么都要喝上几杯。
她的手撑在许清直坐着的红底金边褥垫旁，身子又往前探了探。
许清直也随着李晏宁的动作向后倒，手肘向后撑在车厢底板上。
“啊？”话题转的太快，李晏宁又靠的太近，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快将他砸的头晕眼花，酒劲让许清直的反应慢了半拍，他呆呆地思索着她的问题，方才好像只顾着喝酒了。
“你躲什么呢？”李晏宁心生不耐，这要是兰辞，早就告诉她酒的名字了，哪里用她这样来猜。她突然伸手抓住许清直的手臂，大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下一秒，许清直手臂脱力一滑，“砰”的一下，他整个身子砸向了车厢底板。
或许是没想到李晏宁会直接来拉，又或许是今日酒真的喝太多了浑身使不上力，他就这么轻易地倒了下去。
车厢内外都安静了一瞬，车轮转动的咕噜声渐息。
“殿下？”秋云在外头紧张地问。
“无事。”李晏宁声音未变，淡淡地回了一句。
于是，车厢又恢复行走时的晃动。
许清直紧紧地贴着车厢底板上的毛毯，整个人僵住了，后脑勺砸得生疼，大脑一片空白，他直愣愣地看着始作俑者。
没有能让他再后退的地方了。
他终于不动了，但是离得有点远，李晏宁干脆直接坐到了许清直手臂旁边的薄毯上，俯身凑近了闻。
许清直的头发微乱，面色红润，尤其是两颊处，像是两朵燃烧的红霞，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热气，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李晏宁见他这呆愣的样子，微微叹息，心知今日她是指望不上他来回答了问题了。她心里默默编排着，难道是从不喝酒也不识酒的书呆子？真是怪没有生活情趣的。
她的眼神忽地落在面前的嫣红上。
他喝了不少酒，嘴唇被酒湿润了好几次，此时饱满得像剥了皮的葡萄，还带着些光泽，嘴里小声嗫嚅着什么，丝丝香甜的酒气从中散出，又带着人的体温，像是一杯刚温好的酒。
她心头一动。
下一瞬，许清直眼前一暗，上方的人将光线全都遮挡住了，唇上一热，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唇上微微的压迫，唇齿被轻易分离，不自觉地抬手扶在李晏宁的两侧肩膀上，向外推拒，却阻挡不了对方不容拒绝的攻势。
下巴被轻轻抬起，细腻的柔软在唇畔流连。他的眼睫快速颤动着，像振翅的雨蝶。
但是不等他沉溺其中，眼前的人就要远离，他下意识仰头跟随，眼前却已大亮。
是青梅酒。
李晏宁知晓了答案，便利落地半坐起后退回原位，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又砸咂嘴，反复回味着，这酒确实香得很。
她的手又抚上胸膛，轻轻拍了拍，慢慢平复着，方才心跳得有点儿快。
许清直两眼微微湿润，眼中似有水光潋滟，嘴唇紧闭，唇色看起来比刚刚更红了。他双手撑着底板上，慢慢地坐起来，但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看着李晏宁。
他身上的衣服随着动作出现了一道道褶皱，腰间绦带微微松散着，出现往下掉的趋势，坐起后，褶皱处却没有完全恢复平坦。衣着整体虽然没有大变化，但是多处微小却显眼的凌乱让其不复往日规矩整洁的模样。
“咚、咚、咚…”以往总让人忽略的心跳声，现在却大声得聒噪，不遗余力地展现主人的变化，声音大得像是要穿破许清直的耳膜。
前几日努力压抑着的情感，化作万千雨蝶，此刻终于破茧而出，在他心中那方寸之地不间歇地欢快地飞舞着。
李晏宁被盯得心里发虚，怎么会有一种强夺良家妇男的愧疚感，她眼眸一转，将视线落在许清直旁边的位置上。
可许清直的眼神如有实质，不容她躲藏，就算不对视，也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像是在大声控诉着她刚才的行为。
李晏宁如芒在背，脸颊发烫。她不由得有些气恼，这人不告诉她名字就算了，怎么她亲自来猜，还敢摆出这幅折辱了他的样子！
她坐直了身子，双手叉着腰，一副火力全开的架势，眼眸却不敢与许清直对视，像一只弓着背脊虚张声势的炸毛小猫，张嘴便要指责：“你这个…”
“殿下方才为何亲我？”许清直陡然开口，打断了李晏宁，他气息不稳，不复初时冷静，只是执着地要一个答案，声音又好似夹杂着一丝委屈。
“啊？”李晏宁闻言一愣，先机已被抢夺。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李晏宁不解，她遇见过这么多伶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要个“为何”。亲了便是亲了，从未有人亲完还要细问理由的。
“我就是...”对方气势太盛，李晏宁又确实理亏，这次轮到她支支吾吾，她眼神躲闪：“就是想知晓是什么酒。”
“那殿下尝出是什么酒了吗？”许清直稍稍平复了气息，就开始步步紧逼，语气像是换了一个人。
李晏宁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许清直在向她靠近。
怎么会是这种气氛？李晏宁不自在地摸了摸鬓角，又抚了抚微烫的脸颊，方才还能信誓旦旦地认为是青梅酒，许清直这么一问，她反倒不确定了起来，声音有些犹豫：“大概是青梅酒。”
“大概？”许清直像是捉住了她的错处，声音染上笑意。
李晏宁手臂上的皮肤感受到许清直身上散发的热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衣服上也出现了暗影。
“殿下，”许清直唤她，他声音微顿，旋即又起，带着沾染了情/欲的喑哑：“想再确认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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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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