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玉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转而，他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面部轮廓的线条还算硬朗流畅，但眼角也长出了细细的皱纹。
“跟我过来。”
许明玉转头走回自己的卧室。
许弋跟上他，见他很轻车熟路地就翻开抽屉，摸出一本相册：“其实我也不是反对警察这个职业，是……因为你妈的事情。”
他摊开相册：“你也知道，你妈是死于高浓度的碱石灰水，但其实她那天根本没进过仓库，或者说是生前没有进过。”
许弋沉默地垂下头，去看他手上正翻到的照片，是母亲和他当年拍的婚纱照。
“你都知道的对吧？她研究的项目根本不是圆钼工厂的什么技术，圆钼工厂只是一个壳子，她为什么要帮他们做这种事？”
许明玉瞳孔微缩，沉默地又翻了一页。
“她研究的项目名字，是基于量子力学和能量守恒定律的濒死论。”许弋看着他说，“换句人话来说，她想要通过循环折磨濒死者，从而达到延缓濒死者彻底死亡的事情，她想要延缓谁的死？”
许明玉也不瞒了：“是你舅舅。”
“我什么时候还有个舅舅？”许弋觉得这话荒诞，挑眉问他。
“叫沈魏黎。”许明玉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出这个名字。
空气诡异的凝结住了。
卧室外面煮开水的声音都被衬托的大声了些。
许弋第一感觉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就像有根软绸子捂住了她的口鼻，而她沉在水底。
“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记得八岁以前的事情吗？”许弋干涩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是我记事晚，后来你们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发烧，烧的糊涂了。”
许明玉抬头看着他，眼里露出了几分不忍。
“我刚不久，稍微想起来一点了，我知道沈魏黎是谁，我知道他的道德多低劣，做的事有多下贱。”许弋面色如常地说着。
“我接受妈还有个血缘关系上的弟弟，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害怕我问，妈为什么给这种人作科研，你不想说，我现在也不想知道。”
许弋深吸了口气，好似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朝着一个地方去了，太阳穴涨的厉害，感知清晰得好似连血液的流动都能感觉到。
许明玉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咳了一声：“他再混蛋也是你妈的弟弟，你妈为了控制住他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是沈魏黎已经疯掉了。”
“圆钼工厂的命案和沈魏黎也有关系的吧？”许弋问，话里却没有提问的语调，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许明玉搭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都不需要许弋再问下去，就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许弋偏着头，好像是低笑了一下，听不出来是个什么意味，眉眼里也看不出什么落寞：“我就问一句，爸，你们当初选择收养我是因为什么？还是因为，沈魏黎和安博福利院的关系，才选择把我养在身边，像母亲一样，帮助他的犯罪？”
其实她早有这种感觉。
罗伊用了养父母一家的命帮忙换了两百万，顺便炸死陈晓东累赘的妻子。陈晓东则为了他们犯罪团伙持续送钱，以供他们真正的意图。
聂晓睿研究的濒死论大概就是最接近于核心计划的一个科研成果，可惜因为成果的瑕疵，居然被亲生弟弟杀害。
许弋靠着墙站，抱着胳膊懒懒散散的样子，头稍微仰起来一些，把眼角的眼泪忍回去：“难怪，我确实和警察这个职业挺格格不入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景怡花苑，一个电话打给陶宇：“喂。”
陶宇接的很快：“老师怎么了？”
“你查一下，虞衡东这个人，平衡的衡，东南西北的东。”
“好，晚点把资料打给老师，”陶宇痛快地应了一声，“晚上七点，从别市调来的两个队，这个案子要并案调查，您到时候还要来警局再说一遍。”
“嗯。”许弋挂了电话。
陶宇把资料很快打了过来，许弋点进了图片。
虞衡东，男，三十，单身独居，金悦直辖市，本地人，现就职岳中，私人音乐老师。
许弋对虞衡东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好像是除了钟兰玉以外，唯一一个被福利院扶养到成年，上了音乐学院的一位。
*
“明悦山庄全方位覆盖监控，这个转角的视线并不清晰，但我们能看见，一个身高178到182不等，身材匀称，大概七十公斤这个样子。”一位警员汇报完资料，推了推眼镜。
在一个会议室，从别市调来的两队正是苏晴和秦桉，他们手上的案子忙完了以后，正巧那桩女尸的案子有了突破口。
“你是说，凶手暴露了行踪？”苏晴对凶手的暴露没表现出什么激动，只是很冷静地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是那个组织做的，你们不可能这么轻易见到凶手。”
陶宇对两人的前来也并不欢迎，碍于上级的命令不得不忍让，但不见得就会给两位摆好脸色看。
他接过警员递上来的监控照片，挑了一下眉：“你们也听到了，明月山庄全方面覆盖监控，被监控拍到也很正常。”
秦桉和苏晴对视了一眼。
苏晴皮笑肉不笑，一五一十地说道：“南楼景苑也是全方面覆盖监控，但是监控没有出现过死者和凶手的踪影，而且林子是个开放型的场所，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
秦桉简单理了一遍思路，“而且，这个组织的做事逻辑紧密，选择在明悦山庄明显是个突发决定，死者安青律也是今天才到达的岳中市。”
“对，”苏晴接过他的话茬，“而且这个监控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接触过死者，我觉得这种结论太莽撞了，还是先让人走访一下吧。”
陶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示意身边的警员按照他们的话去走访，而后说道：“线索是不多，但是凶手肯定就是这个在监控上的男人，我们有目击证人，叫许弋。”
“哪个许弋？”这次是秦桉先开的口。
陶宇就猜到两人会诧异：“就是刑侦一队退役下来的那个许弋，她亲眼所见，晚上七点回过来录一遍口供，并比对一下细节。”
秦桉皱眉问，扭头问苏晴：“她什么时候来的岳中？”
“大概昨天中午出的院，她自己走的，可能没告诉你。”苏晴也有些诧异，随后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在岳中，只是听说她去别的市了。”
“我还以为她在养伤。”秦桉那日亲眼所见，许弋被炸的后被鲜血浸染后背，奄奄一息的样子，所以一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开金悦市了。
“老师受伤了？”陶宇讶异，“昨天问审的时候感觉她精神挺好的，可能身体素质好吧，小伤都好得快。”
在陶宇眼里，许老师是钢铁铸起来的人，半是敬佩半是畏惧。
“可是怎么会来岳中？”苏晴疑惑。
“老师是岳中本地人，但是好像和家里关系不好，一个人去了金悦市读书工作，估计现在就是回来看看吧。”陶宇说着拿起了资料。
大概是有了同样认识的人，苏晴也变得热络起来了一些：“你刚才说许弋是你老师？”
“研学啊，”陶宇回答道，“修完正业还有择师修专科呢，我晚了两年任职。”
“我也去过许前辈的讲座，心理侧写的那次，前辈还抽了我回答问题。”苏晴笑眯眯的，“前辈脾气一直都特别好。”
陶宇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连秦桉都嗤笑一声。
一直没说话的秦桉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目击证人是许弋的话，那这个组织做事就有逻辑可循了。”
“对，”苏晴经过和秦桉一个半月的合作，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
她说道，“我们上一个案子，那个组织也是明确的针对着许弋，这次避难调查也是因为这点。”
“第一次案子，也是许弋报案，我觉得凶手反而在这一系列案件中并不重要，因为如果他们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秦桉把那些照片全都摊开在桌上，清了清嗓子：“这些照片中，死者安青律主动往这个位置走，然后停住了，整个过程没有逼迫或者任何引导。”
“随后，是凶手从十点钟的方向出现，在她身后动的手，这里记录都一清二楚，许弋说的没错，直接按照身形对比凶手就行了。”
“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可能已经晚了，我们遇到的上一个凶手的尸体弃在了圆钼工厂的仓库，那个组织根本就不在乎一两条人命，他们早就丧心病狂了。”
这些人像疯狗一样盯着许弋，想要杀了她，又好似不是想杀了她，就像……想要慢慢引导她什么。
陶宇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就让人对比身形。”
“在许弋第一次提醒你们对比身形的时候，你们就该听的。”秦桉抿了一下唇，靠在椅背上。
苏晴也苦笑：“要是这样，说不定钟兰玉也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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