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最后才下,一扬手,雪就落到汤面,不声不响。
她把勺从锅底带起来,白汤被拖出一道细长的纹,像有人在水上写字。
小荷探头闻,鼻尖动了一下:“香,真香。”
她又把米饭掀盖,蒸汽涌上来,米香干净,像洗过一遍天。
绿绣把院子里晒的藿香收进来,叶绾绾折两枝,捣碎,兑一点温水,做成小小的藿香饮。
“今晚风凉。”
她把饮递给小荷:“一人一盏,别着凉。”
门口又来人。
是前院的小宫女,怀里抱着一卷旧布。
她“咻”地把布一抖,露出几把用旧的筛子:“娘娘,你们要挑米,我去杂房翻了几只旧筛子。”
叶绾绾接过,笑意软下来:“借你福气。”
小宫女一愣,然后也笑,笑得像偷到一块糖。
小荷把筛子挂到墙上,排得齐齐的,像一面安静的盾。
晚风进来时,筛面唱了一声轻。
日头偏西。
膳房那边的人从门外经过,鼻子跟着香气走了两步,又把眼睛转回去,像什么也没闻到。
叶绾绾把豆腐羹盛进盏,牛至小菜分成小盘,米饭用小碗一扣,成一个规矩的半球。
她把筷子并排放好,短的一头朝内,长的一头朝外。
她的动作慢,像在给一场乱七八糟的白天收尾。
“娘娘。”小荷把帘掀起,“有人说,贵妃连着两顿没动膳。”
叶绾绾“嗯”地一声,没问是谁说的。
她把自己的那盏羹吹了三口,尝一口,喉咙里暖开一条细线。
绿绣偷偷拿筷子碰了一下小荷的胳膊,低低道:“她们越急,我们越不急。”
小荷用力点头,眼睛里有光。
夜下来。
后院的葡萄架下躺了一只白猫,尾巴在地上画弧。
叶绾绾把小鱼干揉碎,放在石阶边,白猫抬眼看她,眼珠是一池半月。
“吃吧。”她笑,“你不欠谁的。”
白猫“喵”了一声,慢吞吞走过来,吃得很细心。
她就坐在台阶上,背靠柱子,手心还带着胡椒的凉。
廊下有人影一晃。
绿绣跑来,压低声音:“娘娘,旁支的春桃说,内务府账本上空出几栏,这两天有人查。”
小荷也凑过来:“谁查?”
绿绣摇头:“她不知道。”
叶绾绾把手背在身后,指尖在柱子上轻轻敲,像敲一面看不见的鼓。
“查就查。”
她往上看了一眼。
天黑得很。
星子一点点亮。
她回屋,点灯,翻开那本“食材入出简册”。
她把今日减半的分例记下,把“调换品质差”记下,把“酸肉埋坑”记下。
笔尖在“酸”字上一顿。
她又添了一个“重”字。
她想了想,提笔在角落画了一颗小小的胡椒粒。
像一颗藏在牙缝里的坏心思。
门外的风把灯芯吹短了一节。
小荷送来一壶新茶,侧头瞄了一眼那颗胡椒粒,笑出声:“娘娘,您画得像。”
叶绾绾合上册子,指尖在封面上按了一下:“明天去找李叔谈盐水缸。”
绿绣不解:“盐水缸?”
“做咸菜。”她眼睛亮了一瞬,“忽冷忽热的季节,咸菜救命。”
“辣的,酸的,甜的,都要备一坛。”
小荷拍手,声音轻:“我最会洗坛子。”
“你只会把坛子洗破。”叶绾绾笑,“这回用我那把老刷子。”
绿绣忽然压低了声音:“娘娘,钱尚宫的人又过去贵妃那边了,抬着两只罐。”
“还是昨天那种绳结。”
叶绾绾“哦”了一声,没问罐里是什么。
她把灯拨亮了一点。
她从柜顶取下一只小小的铜铃。
铃不响。
她只把它挂在门内的钩上。
“明早谁来送东西,不用进来,先敲铃。”
小荷眨眼:“这是新规矩?”
“嗯。”她点头,“我们也学学她们的样子。”
“看上去客气,实则不让她们踏进门槛半步。”
门外有脚步停在廊下,然后又走远。
她不追。
她把台面收干净,把刀背上的水擦尽,把火的灰捻平。
夜深到可以听见露水落在叶上的声。
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她在超市挑过最糟糕的一袋米。
那时她也不怒。
她只是把米挑干净,记下牌子,再也不买。
她拿起笔,在册子最后一页写了四个字。
“再不赊欠。”
笔锋收住,她把笔放回架子。
白猫跳上窗台,尾巴扫过灯影。
它看她一眼,像在问什么。
她把窗推开一线。
风进来,吹散了屋里最后一点胡椒味。
她手指贴在窗棂上,凉意从指尖往上爬。
她笑了一下。
很淡。
像刚熄灭的火星在黑暗里闪过一下。
朝露还在叶尖颤。
土里有股新翻出的湿气。
叶绾绾把裙摆挽高,脚尖点着畦沟走过去。
小荷提着竹篮,跟得紧。
“辣椒长得精神。”她弯腰数,“一,二,三……这棵要掐尖。”
叶绾绾捏住一颗嫩梢,指尖一拧,清香就炸开了。
“南瓜也胖。”她敲了敲瓜皮,声音沉,“再养两日更粉。”
绿绣抱着竹篓从另一头过来,篓里是豌豆苗,嫩得能掐出汁。
“娘娘,都照您吩咐搭了架。”她抬下巴指一指,“竹竿绑牢,风来了不倒。”
叶绾绾满意地点头。
她拍了拍篓沿:“幸好我早备了小金库。”
“要不就真得啃白饭。”
小荷笑:“娘娘这小金库,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坛里。”
“都在嘴里。”叶绾绾接话,眼睛一弯。
她把辣椒扯下一把,拢起裙摆塞进竹篮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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