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在瓦沿上结了细白。
柳宝林的小院挂着两串红纸福,风一吹,纸角抖得像打摆子。
她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布老虎蹲在台阶上,眼圈红,鼻尖也红,嘴里哼着调门跑偏的童谣:“小老虎,不怕火,谁说我,偷香果——”
唱到“果”字就破了音。
门口围了一圈人。
为首的是个脸瘦的宫女,眉梢吊得高,嘴角尖,眼神像一根细针,“柳小主,这御用香料你说不是你的,可它怎么在你屋里?”
她把一只小瓷罐举高,罐盖纹样漂亮,瓶颈上却有一道细细的磕痕。
柳宝林急得要抢:“那不是我——”
手还没碰到,宫女已经侧身,声儿更尖:“动不得!这是凭证。”
徐婉容站在廊下,披着一件浅色披风,神色稳,语气轻:“先别吵。”
她看向叶绾绾:“你来看看。”
叶绾绾站在风口,手心拢在袖里,指尖还带着早晨烤过干盐的微凉。
她往前一步,先看地。
门槛下的泥上印着几种鞋底纹,一种小圆点,一种破了一个角,像三瓣花,还一种细细的斜纹,走路时脚尖朝外。
她低头笑了一下:“人多,脚也多。”
那挑事宫女冷冷:“叶娘娘会看脚?”
“我会看菜。”叶绾绾抬眼,“脚跟菜一样,有香味。”
宫女一噎。
小荷从后门钻进院,袖口沾了两点泥:“娘娘,名册来了。昨日午后申时,有膳房小太监送蔬菜一篮,署名‘福来’。”
她把薄薄一册递来,纸边潮,墨色浅。
叶绾绾用指腹摸了一下纸角,纸纤维发软,“你的名册放在盐缸边?”
小荷懂了,哼一声:“他们就爱那一手。”
叶绾绾不去管那宫女的眼色,她把那只瓷罐接过来,先闻盖,再闻瓶颈。
盖内粘了一点粉,味冲,里头却带一丝沉闷的湿。
她偏头:“这罐子在湿处呆过。”
挑事宫女不让:“你少装神弄鬼。”
“我装饭。”她把罐子低一寸,对着光看,罐身釉面在太阳底下反得很明,磕痕处却反不起来。
她用指甲背轻轻划过那道痕,声音闷,“这痕新,昨晚或今早。”
柳宝林眼睛发亮:“那就是有人刚放!”
宫女冷笑:“你也可以刚拿。”
徐婉容抬手,止住吵,“罐子先放下。”
她的目光在叶绾绾身上停了停,像在等一个法子。
叶绾绾没急着说,她把院里看了一圈。
廊下有一只竹篮靠墙,篮边卡着一个青菜叶柄,叶梗上粘了两颗白芝麻。
她走过去,拈起芝麻,放在舌尖。
芝麻是熟的,有一点点胡椒的暗香,像从别处飞来的灰。
她把篮提起来,篮底有根细绳松松的结。
那结法她见过,贵妃宫里送菜的绳结收尾向左绕一圈,膳房的是向右。
这只篮,左。
小荷凑过来,压低声音:“是贵妃那边的剩余回收篮?”
叶绾绾“嗯”了一声,把篮轻轻放下,转身叫:“绿绣,去门房问,昨天申时之后,贵妃例份有没有退物。”
绿绣点头去了。
柳宝林抱紧布老虎,眼泪又要出来:“我没偷。”
她嗓门大,倒听起来像吵。
叶绾绾把她按到阴影里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粒蜜渍橘皮塞她手里:“嚼着,先别哭。”
柳宝林抬头,眼睛湿,像一汪刚化开的雪水:“我嚼不动。”
“你那么能唱,嚼不动?”叶绾绾笑,“这橘皮很小,是给猫吃的。”
柳宝林“噗”一声笑,橘皮就进了嘴,酸甜一冒,她眼泪收了半截。
挑事宫女见她们这边不慌,心里更躁,尖声道:“御用香料若被盗,柳小主是第一个嫌疑,本该先押下。”
话音落,门口来了一个小太监,穿青边小袍,耳朵冻得红,往里一看就缩了缩,“娘娘?”
叶绾绾挑眉:“你就是福来?”
小太监点头,眼睛在那只瓷罐上飘,“小的昨日送过菜。”
“篮子呢?”
“这只。”他一指,“小的记得把篮放在那面墙下。”
“你走的时候篮子还在吗?”
“在……好像被院里小宫女拿走抖灰。”
挑事宫女冷笑:“抖篮也能抖出香料?”
福来脸白了,“小的没动香料!小的只送菜,菜是内务府分下来的,多出来一篮,叫我顺手送这边。”
徐婉容眼神一转:“多出来?哪来的多?”
福来小声:“贵妃娘娘那边午后退回了两根藕,说今日不吃。”
叶绾绾眼底亮了一下,像有人在心里点了一盏小灯。
绿绣也跑回来了,气还没喘匀:“门房说,昨日确有贵妃退物,藕两根,芋头一只,照例归入公用,派福来顺路分去诸院。”
挑事宫女“哼”一声,嘴角更尖:“藕和芋头会自己化成香料?”
叶绾绾不跟她顶,她把那只罐又拿起来,轻轻一晃。
罐里粉不多,重量偏轻。
她把罐塞回篮里,篮边那两粒芝麻还在。
“芝麻从哪来?”她问福来。
福来挠头:“小的也不知道……哦,听说叶娘娘那边喜欢做芝麻饼,昨儿我去贵妃那边取退物,正好从叶娘娘后廊走过,风把芝麻吹到篮里也说不准。”
挑事宫女瞪他:“胡说!”
“胡说不胡说,一会儿闻就知道。”叶绾绾看着那只罐,眼神柔,“福来,辛苦。”
她把罐盖按紧,递回给挑事宫女:“先别动。”
她转向徐婉容,笑意慢,“婉容,借我你的手。”
徐婉容伸手。
她把徐婉容的指尖按在罐盖内沿,指肚触到一点细腻的粉。
“闻到吗?”
徐婉容嗅了嗅,眉心一皱:“味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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