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宫的风铃轻轻打着拍子。
廊下铺着白毡,脚落上去不响,像踩在云里。
内侍抬帘。
萧明玉靠在榻上,身后屏风画着一树枇杷,金粉隐隐,她看叶绾绾一眼,嘴角抬了一线:“你来得准。”
“怕胃饿。”叶绾绾把食盒放稳,掀盖,盅先出来,再是一小碟,碟里油渣和菜心排列得很老实,边上绕了一圈细细的红椒丝,像一条不吵闹的绳。
“粗米粥?”萧明玉闻到味,挑眉。
“是。”叶绾绾如实,“今日配的米粗些。熬得久一点,嚼着有麦香。”
她把勺递过去。
萧明玉尝第一口,眼尾的锋软了一点。
粥底清,米粒开花,豆米偶尔碰舌,像小石子在水里打了个转,但不硌牙。
“还成。”她放下勺,“边上的……”
“菜根配油渣。”叶绾绾笑,“今日肉偏肥,我把它逼了油,再同菜根炒,减下重口,留一点香。”
萧明玉夹一块,轻轻咬断,发出一声很小的“喀哧”。
她眼睛一亮,随即收住,像不愿意把好声响给别人听见。
“本宫记得,”她慢慢,“你上次说,舌头先认人。”
“胃也认。”叶绾绾点头,“它认软硬。认顺不顺。”
周云深从帘后出来,银面具下的呼吸很安静,“胃认温。”
他走近盅边,瞟一眼,“粗米煮得不坏。盐不闷。”
“我昨夜烘过。”叶绾绾把手心摊给他看,指节有浅浅一圈盐粉的白,“抢先把它的潮气骗出来。”
萧明玉看她手,忽然开口:“你这句话……会惹事。”
“我只骗盐。”叶绾绾无辜,“不骗别人。”
外头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帘影动了一动。
钱尚宫掐腰进来,笑里带刺:“贵妃娘娘今日看口味?”
她余光一扫叶绾绾,又收回来,像顺手把一根刺藏到袖里。
萧明玉没看她,慢吞吞舀了一勺粥,吹开一口气:“好。”
钱尚宫弯腰,笑更深:“那是自然。膳房用心。”
“用心?”叶绾绾抬头,眼神温,“今日的米粗得很有性格。我怕它挤不进娘娘的胃,只好煮久一点。”
钱尚宫脸色不变,眼神却像被人用针挑了一下:“粗细本也要调剂,娘娘身子要换着吃。”
周云深淡淡:“换着吃可以。别让胃去换。”
钱尚宫卑下一笑:“太医说的是。小的回去吩咐,选最合适的。”
她话尾还在拖,叶绾绾把那小碟推过去半寸,笑意更诚恳:“钱尚宫,尝一筷。今日肉偏肥,我把它逼了油。若是瘦三分,香更透。”
钱尚宫迟疑了一瞬,还是夹了一块。
油渣脆,菜心甜,嘴里一合,齿缝里满是舒服的声响。
她吞下去,笑就不那么咧了。
萧明玉把勺放下,目光落在那碟红椒丝上:“你用的椒,细。”
“自己晒的。”叶绾绾点头,“风好的时候辣能上来,风不好的时候,我就不晒。怕它闷。”
萧明玉“嗯”了一声:“本宫这里的风,总归不差。”
她随手把一只鎏金小牌推到案上,“你拿着。”
牌薄,边打磨得圆润,背面刻着枇杷花,小小两字——“试味”。
“以后你每日送一小样到我宫里。”萧明玉声音轻,“名为试味。”
她抬眼,瞳仁像猫一样收了一收,“谁敢动你的份例,就先动我的嘴。”
钱尚宫身子微不可见地一紧,立刻笑出声来:“娘娘厚爱,叶娘娘也要争气,不要偏吃。”
“我偏吃。”叶绾绾很诚实,“我偏吃好吃的。”
钱尚宫脸上的笑像被风一吹,往下一塌,随即又撑起来。
“叶娘娘会说话。会做就更好了。”
她告了个罪,退下。
帘脚一掀一落,屋里只余汤香。
叶绾绾把小牌捧在掌心,牌面暖,像刚晒过的竹。
“谢娘娘。”
“不谢。”萧明玉拨一拨耳边小铃坠,“你送来的东西,不难吃。”
她顿了顿,声线更轻,“再送一盅甜口的。明日胃不想与谁吵架。”
“好。”叶绾绾点头,“豆腐脑,红枣水。甜往后放,不抢豆香。”
周云深看她一眼,眼神像墨里落了一点笑。
“走吧。”叶绾绾把盅收回,等汁水都定住才盖。
出宫时风更冷,日头低,廊下银霜一层,鞋底蹭过留一串暗印。
小荷提着食盒一路忍笑,到了转角才“噗”的一声:“娘娘,您那句‘我偏吃好吃的’,真解气。”
“我嘴甜。”叶绾绾不否认,“甜是武器。”
“那她们的刀呢?”
“刀会生锈。”她把小牌揣进里襟,“甜不会。”
回宫门,竹牌一列立着,风一吹,响一串细音。
小太监福来在门外等,手里端着一篮米,眼睛亮得要滴出水:“叶娘娘,今日米换了,门房说是内库拨的,袋上有牌。”
他把袋翻过来,布面烫着“试味”两字,小小的,干净。
小荷喜:“贵妃娘娘真有心。”
绿绣把米抓一把,指尖一搓,米粒细,表面润,光线下微微透亮,不像早先那种全身粗纹。
“今天可以煮稀一点。”叶绾绾笑,“让胃偷懒。”
她把米倒在筛里,水过三遍,淘到清,水面上浮起的一层细泡白得像霜,风吹就散。
油渣剩的那一点油被她收进小瓷壶,盖上,写“下雨天”。
“下雨天?”小荷好奇。
“没菜时,滴一滴,香会回来。”
午后日光薄得像纸。
叶绾绾坐在案前,把“试味”牌下压一片薄纸,描一遍花纹,记一遍笔划,又用细炭点出牌背那颗小小的微凹。
“防有人刻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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