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里骨头翻滚,白花一朵一朵开。
她用勺背把浮沫压下去,汤面便清。
烤南瓜在小炉里咝咝作响,糖浆沿着边缘慢慢坠,像金线缠在橘色的弧上。
小荷端着筛子在旁拨骨头:“娘娘,这汤得熬到什么时候?”
“到它自己服软。”叶绾绾把火收一指宽,往小碟里点了两粒芝麻,“给它一条回家的路。”
门铃叮了一声。
秋云掀帘,气还没喘匀:“叶娘娘,坤宁宫传话,皇后娘娘请您现在过去。”
小荷手一抖,骨头“咔哒”又落回锅里:“现在?”
叶绾绾“哦”了一声,像有人告诉她今儿风偏北。
她把火再按一按,摘下围裙,冲着铜镜理了理鬓角,又把烤好的南瓜切成小方块,码进小匣,给匣里垫了片荷叶。
“空手不好看。”她把骨汤撇清,盛出一盅,“嘴上说话,手上总要捧点东西。”
小荷急得团团转:“会不会是……麻烦?”
“麻烦也要吃饭。”她把“试味”小牌收入袖内,另一只手拍了拍金纽,“见面礼都备好,走。”
廊下风干冷,明瓦下的光像薄纱。
去坤宁宫的路有石道,石道被霜磨得发亮。
内侍在门口候着,低声道请,领她沿回廊转两折,至正殿偏内。
殿里焚的是淡淡的药香,不腻。
屏风后影子一斜,沈清梧坐在案后,右手铁护腕冷光沉稳,发间那把断齿木梳插得稳,梳背上有细刻的阵线,九宫分明。
她抬眼,目色如刀刃背面,薄,利,却不叫人流血。
“叶氏来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叶绾绾行礼,动作像把锅盖扣稳。
“坐。”沈清梧抬指,指尖敲了一下案角,声轻。
她身边没有香粉的甜腻,只有木、铁、纸墨。
“听说你近来在膳房的例份上,有些‘心得’。”她的“心得”二字落得很平。
叶绾绾把小匣推过去:“娘娘尝尝。蜜不多,南瓜自己甜。”
沈清梧不动,旁边的女官先取一块,用银针略试,放在锦碟边。
“你带吃的来,胆不小。”沈清梧看她,“胆也不乱。”
“我怕话说干了。”叶绾绾笑,“干话不好咽。”
女官把碟端到沈清梧手边。
她用银簪挑了一块,齿轻轻一合,糖衣裂成细声。
“火候掌得稳。”她放下簪,“说吧。你的‘规矩’。”
叶绾绾从袖里摸出一片薄竹牌,拍在案上,拍得很轻:“先是牌。”
“来者签名,刻日、刻时、刻送、刻收。”
她又在牌边点了点:“孔距不同,边缘暗墨,火边一照,才显。”
沈清梧瞥一眼,眼里起了一条细光:“嗯。”
“再是绳。”叶绾绾伸指在案上比了个结,“红白绞,收尾一律朝左。朝右的,不进门。”
“门口挂铃,两只,一明一暗。手贼怕影,勤快人爱光。”
“最后是嘴。”她朝自己嘴上一指,“遇到‘人情’,先给一盅清口的豆腐脑。堵一截路,剩下的才好走。”
女官忍笑,袖下一抖。
沈清梧看她半晌,把那枚断齿木梳抽下半指,木梳咔哒一响,梳背上滑出一个极小的机关榫头。
她用簪尖一触,榫头一弹,梳齿间一条细线应声收紧,案上摆着的一个小木球被勒住,停在九宫格的“离”位。
“兵法叫‘以正合,以奇胜’。”她淡淡道,“你的‘正’,是牌绳。你的‘奇’,是嘴。”
她把梳复位,“你从哪儿学来的?”
“从饿。”叶绾绾认真,“饿了会长脑子。”
沈清梧的唇角动了一下:“好。”
她朝女官斜了一个眼色,“把账单拿来。”
女官端来两册账,封皮旧,角略卷。
“这两月膳房例单。”沈清梧把册递给叶绾绾,“你随意翻。”
纸页翻过去,墨味带着旧日的潮。
叶绾绾指头一滑,停在一行“胡椒半两”的字上。
同日,另册“胡椒半两”,库出“胡椒一两”。
她用指甲轻轻在边上点了点,像在锅里捞出一朵油花:“这里少走了一半。”
她又翻到“猪前腿二”,后面附注“切丝”。
同日另一宫“猪后腿二”,附注“整块”。
她笑:“爱谁,切谁。”
女官没忍住,低头咳了一声。
沈清梧眼底的光更细:“继续。”
她翻了一圈,把几处“同日同物不同重”的条目都圈出,再把“库出”与“实领”对不上号的用炭笔细细点了星。
“娘娘若要‘动刀’,这几处最疼。”她把册子合上,“但刀口要小。小到只会疼,不会死。”
沈清梧手指在案上一点一点敲,铁护腕轻响。
“你不怕?”
“怕。”叶绾绾很老实,“怕没饭吃。”
“所以我只把灶安稳。”
“火稳了,锅才立得住。”
门外风动了一下,帘角微微起伏,像有人在外头屏住气。
沈清梧眼神没动,“外边谁?”
女官应声,“是尚食局的库司姑姑。”
“等。”沈清梧只一字。
她看回叶绾绾:“你不愿卷进斗争?”
“不愿。”叶绾绾摇头,“我只想做饭。”
“那你愿不愿借我一口锅?”
叶绾绾眨眨眼:“借多久?”
“先借三十日。”沈清梧道,“你用你的‘牌、绳、铃、嘴’,在你的小厨房、寿康宫、昭宁宫试行。”
“若三十日后,例单少了漏、少了混,我给你一个名分——‘膳事试官’。”
“无品级,不挂名,不抛头露面。”
“只挂你的规矩。”
小荷在她背后屏住了气,指尖在衣摆上捏了一下。
叶绾绾想了想,慢吞吞地问:“试官要不要跪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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