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风炉里“咕”的一声。

红薯甜气冲出来。

她睁眼。

“开。”

小荷把笼盖挑开。

热气把窗纸熏出一层淡影。

她把一只红薯掰开。

金瓤在灯下发亮。

她吹了一下。

甜气贴着齿缝过。

她咬下一口。

“嗯。”

“能睡。”

门外有脚步。

脚步在门坎前停了停。

小荷放下勺。

“谁。”

“奴才。”

“哪个奴才。”

“膳房的小顺子。”

她抬了抬眼皮。

“进。”

门扇轻轻一开。

小顺子把手里的托盘捧高半寸。

托盘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小包黄豆。

一只笼头铃。

“这是总管让奴才送的。”

“黄豆做什么。”

“总管说,是想请小主明日看一眼膳房的豆豉。”

“铃做什么。”

“总管说,铃响要有数。”

她看着那只铃。

铃舌在灯下沉得很稳。

她抬手敲了一下案沿。

“铃给你拿回去。”

小顺子愣了。

“拿回去。”

“你们自己守着。”

他忙应。

“是。”

他把铃又捧紧了。

她伸手拿起那小包黄豆。

豆面干,手心落下一层细粉。

她把黄豆倒入碟里。

“泡一夜。”

小荷点头。

“明早见。”

小顺子站在门里没走。

“还有一件。”

“说。”

“今夜井栏边有人留了个东西。”

“你拿了。”

“奴才不敢。”

“你看了。”

“奴才不识字。”

“你又不识字。”

“奴才让识字的看了。”

她点了一下头。

“说什么。”

“说直言不可常举。”

她看了看案角的小旗。

旗面上的“直”字像刚从笔上落下。

她把旗拿起来扭了扭杆。

“还直。”

小顺子咽了口口水。

“奴才怕是衙门的笔。”

“怕什么。”

“怕您明日再被请。”

“请就请。”

“我又不唱。”

小顺子憋住笑。

“奴才退了。”

“去吧。”

门又合上。

门缝里风钻了一丝进来。

风把桌角的纸条吹了一角起来。

纸条下压着的是一片糖渍柚皮。

柚皮边缘透着亮。

她用指尖把纸条压平。

纸上是小荷写的三行字。

“薄荷半钱。”

“柚皮半钱。”

“睡满一碗。”

她把纸条折了一折。

“收。”

小荷把它塞入小匣里。

小匣里有一枚铜钥匙。

钥齿磨旧,齿口处有一点凹。

她把钥匙掂了掂。

“哪门的。”

“小灶的后栈门。”

“谁给的。”

“旧的。”

“旧的也好用。”

她把钥匙放在秤旁。

钥齿触到秤盘,发出一声薄薄的响。

小荷咬着唇想说话。

“说。”

“娘娘今日在御前,皇后看着您笑。”

“她笑。”

“她笑。”

“娘娘心里不怕。”

“怕什么。”

“怕被记住。”

“我不怕被记住。”

“我怕被叫醒。”

小荷“咦”了一声。

“我喜欢睡到香味把我叫醒。”

“不是铃。”

“不是人。”

她把红薯又咬了一口。

牙齿碰到一丝薄薄的皮。

她把那丝皮吐在手心。

“像鱼刺。”

小荷递来帕子。

她用帕子裹起来放进小篮子。

“存起来。”

“做什么。”

“提醒我别讲大话。”

小荷笑弯了眼。

“娘娘何时讲过大话。”

“今日御前说‘我只要不饿’。”

“那是大话。”

“明明还要甜。”

她看着锅里那盏姜蜜。

蒸汽像一条细蛇在盏口打圈。

她把盏端起来吹一口。

姜的辛气贴在上颚。

甜从舌根上来。

她把半口咽下去。

“今夜好睡。”

小荷看着她的眼皮一下一下地沉。

“娘娘先枕着我这条袖子。”

“袖子凉。”

“帕子暖。”

她把帕子换过去。

帕子在火边烤得软。

她把脸侧过去靠着。

窗外有脚步掠过。

脚步像从水面过去一样轻。

她没有动。

门上“笃笃”两声。

她睁开眼。

“谁。”

“奴才周内。”

“什么内。”

“内库的周内侍。”

“来做什么。”

“奉皇后懿旨。”

小荷忙起身。

“请讲。”

周内侍把手里的匣子举得比肩还高。

“明日巳时,小灶旁开试口。”

“试谁的口。”

“试娘娘的卷。”

叶绾绾“啊”了一声。

“还吃卷。”

“皇后来一句‘清口未尽’。”

“未尽。”

“要再尽一尽。”

周内侍把匣子放下。

匣子里躺着一枚小银秤。

秤砣与秤杆都极细。

“娘娘收着。”

“娘娘明日用着。”

叶绾绾把秤捧起来。

银秤冷一下就暖。

她把秤放在案上。

“我用我的就好。”

周内侍垂目。

“娘娘用哪把都行。”

“巳时不误。”

“巳时不误。”

他退下时袖口扫过门槛。

门槛上的尘起了一指高。

尘在灯下慢慢落。

小荷把门栓上。

木头“咔哒”一声。

屋里只剩风炉的轻响。

她看着那把银秤。

秤影在案上荡了一条细线。

小荷压低声音。

“娘娘,这就是众人的关注。”

“是众人的嘴。”

“嘴也要吃饭。”

“那您明日还做。”

“做。”

“做得我能吃两口的。”

小荷咧嘴笑。

“那还是解腻。”

“解腻。”

“再添一碟用冰敲过的梨丝。”

“冰没了。”

“那就用铃敲。”

小荷“噗”的笑出来。

“铃敲梨。”

“梨会回铃。”

她伸手去摸那只铃。

铃已经被小顺子带走。

她摸了个空。

她在案上点了一下指尖。

“我用秤敲。”

秤杆轻轻碰了碰秤砣。

“叮。”

小荷抬眼看她。

“娘娘,您真不在乎被看。”

“我在乎被看时有没有吃的。”

“有。”

“那我就不在乎。”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把灯火吹了一下。

灯焰晃到银秤上。

银秤把光反过去一线。

那线正好落在门旁。

门旁的影子缩了缩。

影子像被那线光戳了一下。

她把眼抬过去。

小荷顺着她的目光看。

门旁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钩子上挂着一只旧钥匙环。

钥匙环上多了一把新钥匙。

钥齿还亮。

小荷怔了一下。

“这把新钥匙哪来的。”

“你挂的。”

“我没挂。”

她站起身。

她把新钥匙摘下来放在掌心。

钥齿冷。

钥背上刻了一个很小的字。

“井。”

她把钥匙翻过来。

背面又刻了一个小点。

像一颗盐粒黏在那里。

她把盐粒舔了一下。

淡得几乎无味。

她把钥匙别在腰间。

“明早去井边看。”

小荷点头。

“我随您。”

风炉里的火又低了一分。

她把柴心再推半寸。

火把铁壁舔了一圈又安静下去。

她把红薯吃完了半只。

她把另一半包在帕子里。

小荷瞪着她。

“娘娘还吃。”

“半夜醒了就吃。”

“您刚说怕被叫醒。”

“被红薯叫醒我不怕。”

小荷笑得眼角弯弯。

“好。”

门外又有一阵脚步极轻地滑过去。

像有人光着足在砖上走。

她不抬眼。

她把银秤收进小匣。

小匣里那枚旧钥齿碰了一下银秤。

“叮”的一声压得很短。

她把直言小旗放在枕边。

小荷把蜡台移远一点。

“娘娘睡。”

“巳时叫我。”

“用什么叫。”

“用粥香。”

“用铃也行。”

“铃不在。”

“那就用钥匙敲门。”

“用秤也行。”

“别敲我胃。”

“我胃有自己的时辰。”

小荷轻声答应。

窗外的月光顺着窗棂落下。

落在案上的香草叶子边缘。

叶脉在光下清得像一张小地图。

风炉的火在那张小地图下规矩地呼吸。

她把眼睛合上。

她的呼吸与火的呼吸叠了一叠。

门栓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像有一只指头在外面试探。

小荷抬头。

她没动。

她把帕角按在唇边。

“别出声。”

门外没有人说话。

只有一粒很轻的东西被推进门缝。

它滑进来停在门后。

小荷轻手轻脚走过去拾起。

是一枚小小的秤砣。

秤砣上一圈红丝线绕得极紧。

红丝线的尾巴塞在缝里。

她把秤砣捧到叶绾绾面前。

“娘娘。”

叶绾绾睁开眼。

她看了看那枚秤砣。

她伸手拈了一下红线头。

红线没有动。

她把秤砣放在银秤旁边。

秤看见自己的砣就像看见自己的心。

她把眼合上去。

“明早拆。”

风炉里“啪”的一声很小。

火把那一点声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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