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倾璧其实并不了解荆绝与其师父之间的牵绊,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荆绝这个人,就该是这样的,四处挑战也好,爱管闲事也罢,荆绝就只是在做自己,而不是为了什么承诺与遗愿而前行。
荆绝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回过头来看了聂倾璧一眼,笑道:“那么你呢?”
“我?”聂倾璧不懂对方指的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你使出了昭明万幻。但是,你使出的昭明万幻却空有形而毫无力量。”
聂倾璧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学剑?不喜欢练武?并不想成为像你爹那样的人?”荆绝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剑神的儿子,使出来的剑法却是如此……平庸。
“不是这样的……”聂倾璧几乎是不加思考便予以否认,但在说完后,他陷入了沉默。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剑神的血液,剑魂早已在他内心深种,爹爹走后的十年,他日夜勤加苦练,对于爹留下来的剑法秘诀,一招一式均能倒背如流,没有一天不想练成。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跟随爹爹的步伐,才能让母亲多看他一眼。他自信,自己使出昭明万幻的手法、招式、分寸都没有丝毫差错。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练多年,第一次碰到的对手,却连一招都对抗不了。荆绝的出现让他的自信毫不留情地跌入深渊,他无时无刻不陷入自我怀疑中。或者,就算没有遇到荆绝,也会有其他人,一旦有机会见识到明日山庄外面的世界,他所筑起的信念高墙均会轰然倒塌。
荆绝观察着聂倾璧的表情,美丽的面容还是如往常般冷冷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早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熟悉了对方,知道他的面部表情只是经年累月的一种习惯,隐藏在他的表情下的内心,可能什么都有。
他猜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于是赶紧打破静默,赔笑道:“我方才不是嘲笑你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的剑法确实很糟糕。”聂倾璧黯然道,“事实就是事实。”
荆绝并不这么想,他觉得造成聂倾璧剑法的问题应该另有隐情。
荆绝问道:“即使你爹不在,你娘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她平常是否有指点过你?帮你找出昭明万幻剑法问题所在?”
“我娘……自从我爹走后,她并不是很想见到我……更别说教我武功了。”聂倾璧的神情有些落寞。
“那你师兄丁白夜呢?”
聂苍云的徒弟丁白夜虽然并未排在名剑榜上,但江湖传言其剑法冷冽多变,尽得剑神真传。名剑榜上的人主要是以名剑为主,丁白夜并没有使用特定的名剑,他的剑术并非依靠剑本身的威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上榜的剑客还要厉害。
一个人对剑道的狂热,不单单体现在剑法上,更是体现在对名剑的追逐上。一把好剑对于一个剑客的意义,胜过一切。这么多年来,只练剑而不求名剑的屈指可数。
“师兄?这十年来山庄上下全靠他打点支撑,他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找寻我爹,他忙得很,不曾有时间指导我练剑……”聂倾璧淡淡答道。
荆绝感叹道:“也就是说,这些年来,你只靠你自己。”
“是啊……我爹走后,一切都变了。”聂倾璧的言语中透露着几丝无奈,其实这些年,他孤独寂寞的很,能做的事,也只有练剑,练剑,不停地练剑,他不禁有些失神。
荆绝看着聂倾璧渐渐暗下去的眼神,不由得为他难过。明明应是人人艳羡的天子骄子,却也过得并不开心快乐,他轻轻揽了揽对方的肩,以示安慰。
待回过神来,聂倾璧又补充道:“而且,昭明万幻,我师兄使不出来。”
荆绝觉得很奇怪:“丁白夜不是剑神的徒弟么?居然使不出昭明万幻?”
“我爹并没有传授师兄昭明万幻。昭明万幻是我爹独创的剑法,融入了他探究多年的内力变幻秘法。这一套心法与大多数武功路数相悖,最好是由毫无武学根基的人学,已经习武多年的人就算学,没有心法加成,学到的也只是招式而已。而我师兄,拜他为师之时已经习武多年,内功已经有了深厚根基,剑术已经小有所成,除非他舍去根基,否则即使我爹肯教,他也学不了。”聂倾璧解释道。
荆绝问道:“你之前对我使出的招式精妙华丽,但内劲不足,难道你也没有学习心法?”
聂倾璧却摇了摇头:“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爹便开始教我昭明万幻的内功心法,并叮嘱我潜心修炼,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教我剑招,直到他离开那一天,我也都只是在修习心法,昭明万幻的心法口诀我早已经烂熟于心。我爹走后,我在他的剑室里发现了昭明万幻的剑法图谱,于是才结合心法修炼。但为何使出来的昭明万幻并没有什么威力,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可能只是我资质愚钝,无法参悟其中秘诀罢了。”
荆绝安慰道:“在我看来,你并非愚钝之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你一次次被人打败,但我相信你也不会放弃的,你一定会靠自己找出症结所在。”
聂倾璧望向荆绝的方向,内心有些复杂。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给过他鼓励。母亲总是说自己是个美丽废物,而师兄,待他总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与苛刻。
即使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你可以,你一定可以。
而现在,终于有另外一个人对他说,你可以。
……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着,直至走到一个岔路口,荆绝却未径直往回程方向走,而是停下来观察了下四周,肯定了下方向和位置,指引聂倾璧跟着他走另外一条小路。
“这,不是回去的路……”聂倾璧提醒道。
“嗯。带你去个好地方放松放松。”
聂倾璧望着荆绝潇洒的身影,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小路没走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由褐色精木围成的水池。聂倾璧走上前,似乎闻到一种硝石硫磺的味道,他用手试了下水的温度,果然是温的。
“这是…温泉?”聂倾璧问道。
荆绝肯定道:“对。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睡好,泡泡温泉,可能会睡的踏实些。”
前些日子两人赶路在山野间休息的时候,荆绝就注意到聂倾璧睡眠不是很好,几乎每夜都会醒,但是这个外表冷淡却心思单纯的少年每次醒来总是接着闭眼假装继续睡,完全不想打扰到对方。
即使未入温泉池,聂倾璧的心头已经感受到了暖意,从百洲城启程到雁来山的这段日子,荆绝待他总是细心而温暖的。这几日风餐露宿,他已经很久没泡过热水澡了,能看到温泉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不知不觉有了变化,露出了些许欢喜之色:“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温泉,这雁来山还真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荆绝看着聂倾璧,心想他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冷冷淡淡的脸看惯了,都快忘了他也是个正常人,但凡是正常人,总是会有各种表情的。
“这个温泉可不是天然形成的,是有人设法从地底引出来的。”荆绝解说道,“这是我师父的某个情人特意为他建造的,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在。”
“这个人待你师傅真好。”聂倾璧赞叹道,他不禁想到流光小筑院内的各种构思巧妙的设计,也许也是出自这个人之手。一个人得有多深的感情,才能为另一个人考虑到如此地步。
“是啊,我刚知道时简直是对这个人佩服的很。不过后来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我师父的每个情人都待他很好。我有时候都搞不懂,我师父久居深山,是怎么让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的。”
聂倾璧道:“我虽然未见过你师父,却也感觉到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的人总是会有人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不过在我眼里,他的毛病比他的优点更多。”荆绝笑道。
“其实,你也是个很特别的人……”聂倾璧小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荆绝没有听清。
“没什么……”聂倾璧走向温泉,在泉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脱下鞋袜,让双脚在泉水里微荡。
荆绝看着他动作,听着水声,正心收神,咳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离流光小筑不远,回去的路你应该知道吧?你先在这里泡一会,我去山里打些野味,我们晚上吃大餐。”
“你不一起吗?”听到荆绝要先行离开,聂倾璧想也没想便疑问道。
荆绝不由得笑了:“你居然会问这种问题。”他侧着头,用眼角瞟向聂倾璧,笑道,“我还在想,你应该不会想和另一个男人光着身子一起泡澡吧?”
按照聂倾璧以前的生活环境,自然从没和其他男人一起下过澡堂子,虽然这在其它人看来并不算什么事。
聂倾璧面色一紧,似乎有些赧然,但仍是平静道:“这也没什么,我无需那么讲究。”
荆绝笑了笑,也不多言,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等没走多远,他又回头,朝着温泉的方向大声喊道:“别泡太久,早点回来哦!天色要是晚了,这里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凶猛野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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