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休澜说完后,沈灵没动,诸尘没动,反倒是一旁的席梵晃了晃,还是一副没脸没皮,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们之间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先走一步。”
“站住。”清休澜开口,道:“我让你走了吗。”
冰霜顺着雪丝往下滴落,落在地上时冰封了地面,也拦住了席梵离开的道路。他笑了笑,道:“清长老,讲讲理,今天这事儿我可一点没参与,最多落个‘袖手旁观’的名头。但……我不想趟这浑水,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清休澜保持着钳制诸尘的动作,视线落在席梵背在身后的手,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袖手旁观’?是么。”
咻——
一道雪丝破空而出,缠住了席梵的右手,清休澜一拽,雪丝便吊起了他藏住的右手。席梵手上,拿着一个人形木偶,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摇了摇软软垂下的四肢。
“你还有话要说?”清休澜心情是真不好,时间过去太久,他自己都把在百年前设下的杀阵给忘了,要不是有那镯子……
想到这,清休澜眼神微暗,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人形木偶有什么用,但你觉得你能瞒住我么?”
“……”席梵没有说话,良久,他嗤了一声,道:“你怀疑我用木偶进试炼之境搅混水?可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偶而已,我一直,一直在这儿,如假包换。”
世间有一邪术,可以将自己的神识、元神、灵魂分出,填入木偶,代自己行动。但这法子也很好识破,失去一部分灵魂和元神,是瞒不住别人的,把个脉就暴露了。
清休澜对此也只是怀疑,本想诈一诈席梵,看看这人会不会不打自招。但席梵的心理素质不错,看起来对“木偶替身”这法子颇为了解,丝毫没被清休澜唬住。
他甚至还伸出了手腕,示意清休澜不信就自己来查。
看着清休澜的雪丝移至自己手腕轻轻贴上,席梵也一动未动,生生压制住了命脉被人触碰的不适感。
几息后,雪丝撤了回来,清休澜一言不发。
“信了?”席梵收回手腕,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似乎想揉散那股覆在骨髓中的冷意,他往外走去,背对着清休澜,道:“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不信你。”清休澜虽撤回了绕在席梵身边的雪丝,也确定席梵的灵魂最近没有被切割过的痕迹,但他依旧不信,开口道:“我的直觉从未出错过,你不值得信任。”
席梵离开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无所谓道:“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
他大笑起来,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在你拿不出足以服众的证据证明我不可信之前,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清休澜。”
“我们还会再见的。”化作蝴蝶离开前,席梵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在下一道雪丝攻来前及时闭嘴抽身,往高处飞去了。
——
等应听声浑浑噩噩地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时,首先听到了细微的翻书声,紧接着闻到了一阵玉兰花香,最后才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床梁发呆。
他的大脑就像被打乱重组了一遍一样。翻书声始终未断,存在感不强,也不扰人。
直到应听声的大脑将先前所有记忆加载出来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身旁翻书的人是谁。身体有些疲累,却并不难受,只是有些脱力。
应听声轻咳两声,缓缓坐了起来,轻声开口唤道:“……前辈?”
屏风之后先是传来一声淡淡的“嗯”,紧接着清休澜才慢慢走了出来,靠在屏风旁,似笑非笑地问他:“到现在还要叫‘前辈’?叫上瘾了不成。”
“?”应听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两息后,他晕倒前清休澜说得最后一句话才堪堪被他从脑海中翻出来。最开始那阵疑惑过去后,就是巨大的欢喜,他眼眸亮亮的,试探性地喊道:“……师尊?”
“嗯。”清休澜放轻了语气,应道:“我个人觉得拜师大典可有可无,你若喜欢,我叫他们张罗一下。”
说完,他朝床头一颔首,交代道:“喝完药来沈灵那儿找我,我还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说完,清休澜正想离开,突然又停住了步伐,朝应听声扔过一个灵宠袋,道:“团团被你保护得很好,只是被吓到了。你可以哄哄它,让它出来吃饭。”
应听声点点头,目送清休澜离开后才伸手拍了拍怀中的灵宠袋,轻唤道:“团团?”
灵宠袋动了动,钻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狐狸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又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确定周围很安全后,才跳了出来,它摇着尾巴朝应听声幽怨地叫了一声,在榻上坐了下来,舔起了毛。
清休澜在旁边给自己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应听声左右看看,确定自己现在是在清休澜自己的雪霁阁中。应听声自从来到天机宗后,还是第一次在雪霁阁中过夜。
以往清休澜都会带他去沈灵那儿睡,和生阁比这里要更有“烟火气”一些。屋内大多数物件都有使用过的痕迹,连什么东西在哪儿,刚住进来不久的许寄忱都能对答如流。
反观清休澜这儿,就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应听声第一次进来看到房内的景象时,摆放在里面的物件都是全新的,任谁来都可以轻易领包入住。
清休澜才带他在自己这住了两天就受不了了,那时的应听声毕竟还是个普通小孩,要吃饭,要洗澡,要有安稳的睡眠。于是,他在软榻上坐着看书赏景时,常常会发生以下对话。
“前辈,毛巾在哪儿啊?”
清休澜放下书,懒懒答道:“你四处找找,不在架子上就在柜子里。”
“噢!我找到了!那前辈这儿有澡豆吗。”
清休澜望天思考两秒,答道:“……今天凑合用清水洗吧,明儿我给你顺……带一个回来——或者你现在很需要吗,我可以问问沈灵。”
“……不用了前辈,清水挺好的。”
“前辈,这碗放在哪里呢?”
“不知道,我一般去沈灵那边蹭饭,碗都是他处理。”
“那这毛毯……”
“……随便放着吧。”
“那……”
“停,别再问了,我带你去沈灵那儿找许寄忱玩玩。”清休澜“啪”一声合上了书,面无表情道。
“……”
想起这段离自己算不上多遥远的记忆时,应听声无声地笑了笑,余光在周围一扫,倒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不一样。
清休澜原本和他的名字一样冷清的雪霁阁似乎“热闹”起来了一点。不多,也就从一颗黄豆变成红枣那么大的“一点”。
最明显的就是,屋内那曾经空着的香薰笼如今点了起来,散发出一阵阵极轻极淡的香味。
空荡荡的桌子也放上了茶具和甜点,甚至还多加了一个琉璃花瓶。花瓶中粉白色的花大概用了灵力保存,没有一点要凋谢的样子,开得旺盛。
床边地上也铺上了一层白色地毯,踩上去十分暖和。窗棂上垂了一串淡蓝色风铃,有风吹过时叽叽喳喳的,就像落下了一群不会被惊飞的鸟雀一样。
应听声的目光在这些新加的物件上停留了几息,随后动作利落地换了衣服,推开房门,任由阳光洒进室内,将地板照射出碎金色光芒。
他一路通畅无阻地走进沈灵的和生阁时,就看见清休澜几人正坐在屋外的庭院中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在一旁的桌子上,除了甜点茶水,还放着一块被妥善装在精致宝盒中的木头。
清休澜最先察觉到应听声的到来,半躺在椅子上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后往桌上一颔首,道:“敬茶。”
大概是天机宗,或者是修仙界的拜师传统。应听声从桌子上的茶壶中新倒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随后在清休澜面前跪下,将手中的茶举至头顶,道:“师、尊,请用茶。”
“前辈”、“前辈”地喊久了,一时之间应听声没转过来,卡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好在都是熟人,清休澜看起来不怎么介意,沈灵和许寄忱也都面色如常。
清休澜伸手,在茶盏旁顿了顿,很快地接过了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就算承了礼。
他放下手中茶盏,抬手扶起了应听声,问道:“若想要正式一些、昭告天下的拜师仪式,我择日算上一卦,挑个吉日,筹备一二再办,可好?”
应听声闻言却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清休澜,轻声道:“只要师尊肯认我这个徒弟,拜师仪式也好,昭告天下也罢,对我而言就都不重要。”
说完,他又小声补上一句:“我只想跟在师尊身边,学艺或是……复仇,都是一样的。”
清休澜眼眸微微涣散,轻轻摸了摸应听声的头顶,道:“本该再送你件拜师礼物,但时间有些紧,不想草率地送些有的没的,便……先欠着。”
说着,清休澜的视线移至桌上那盒子,道:“你睡了挺久,诸尘口中那块‘若木’几日前就送到了天机宗,为了这块不知真假、外表平平无奇的木头,沈灵可忙坏了。”
应听声跟着清休澜的目光朝桌上看去,那盒中的木头整体成黑色,边缘微微泛青,脉络却是蓝色的。乍一看不太真实,就像那上面的颜色都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样,在整块木头上并不和谐。
“这就是‘若木’?”应听声好奇问道:“是真的吗?”
沈灵摇了摇头,解释道:“真假难辨。有关若木的文书记载有限,这木头有何作用,有何禁忌,皆一无所知。”
清休澜顺着沈灵的话“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微微笑着对应听声说道:“试炼之境排名已经放出,祝贺你,不但活着走了出来,还给天机宗争得一件宝物。你什么时候得空了,我带你去挑个顶好的法宝回来。”
应听声这才想起这“若木”是红尘殿主自己拱手送上的,试炼之境排行第一的奖励,并不是这块木头。
他没有过多犹豫,道:“您带许……师兄?”说到这时他微微犹豫了下,看清休澜和沈灵没有制止的意思,许寄忱也自然地抬头看向他,才放心地说了下去。
“……去挑选吧。”
许寄忱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解,问他:“你要把挑选奖励的机会让给我?为什么。”
应听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头看了看清休澜,眼中的意思是“可以吗”。
清休澜先是点了点头,答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也有些好奇。”
应听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了头,轻声解释道:“只是一份借花献佛的‘谢礼’,谢谢你,我的……朋友。”
清休澜一点就透,立刻明白过来应听声的意思。
孤孤单单在世间漂泊数年所结交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朋友,确实是很特别的。
清休澜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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