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休澜看着地上的剑刃碎片,“啧”了一声,抬眸问应听声:“不见黎惹你了?”
“……”应听声沉默两息,艰难道:“没有。只是,看它不顺眼。”
“……”清休澜的表情活像看见沈灵面无表情地跳舞,诡异地默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用了不见黎三年后,突然就看它不顺眼了?”
“……嗯。”应听声闭眼扶额,就像一个负心汉一样从嗓子中扣出一句:“……就是最近,今天,刚才,突然就不顺眼了。”
清休澜:“……”
对此,清休澜又能如何呢,少年的心就像天气,说变就变。
无话可说的清休澜只得又无奈地坐了下来。不见黎花了他不少心思,材料难找,打造更难,但这些都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应听声与不见黎磨合了三年,怎么突然说弃就弃了?
虽然不太理解,但清休澜尊重应听声的一切决定,揉了揉眉心,道:“弃便弃了吧。打算换什么武器?”
应听声摇了摇头,断剑断得太过突然,这不在他的计划当中。在意识到试炼之境的“幻象”可能成真那一瞬,应听声几乎没思考,毫不犹豫地选择阻绝悲剧的源头——虽然不知是否有用。
“那你想好告诉我。”清休澜停顿了几息,才答道。
应听声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清休澜的金眸在微微发光,不由得心中一紧。
一般来说,只有在微霜戒动和使用言灵时,清休澜的金眸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亮。但其实还有一种情况——清休澜作为天机宗长老,平常观个天象、算个卦简直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简单,窥探所谓“天机”时,他的眼眸也会发亮。
是算到了什么?还是他对我使用了言灵术?应听声在心中问自己。清休澜使用言灵术时被问者是不会有感觉的,应听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师尊?”应听声看清休澜久久未言,若无其事地轻唤了一声,观察着清休澜的反应。
“嗯。”清休澜一如既往地应了他,面色如常,但他眼中流转的情绪应听声却解读不出。
似乎有欣喜,也有担心。有歉意,有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眼中的情绪和情感太多太杂,应听声被弄得晕头转向,虽然不知道来源,但应听声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慌,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
应听声从未有过这种体验,无论是三年前在试炼之境中身陷险境奄奄一息,还是后来独自一人斩杀数之不尽的邪祟,应听声十分坦然——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亡,而他尚有余力阻止。
但现在,他却从心底蔓延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像一只蚂蚁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海啸来临那样的无力感。
应听声在天机宗待了快四年,在清休澜的耳濡目染下,对“未来”有了一些玄之又玄的预感。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话,就会发生一些无可挽回,而他也不愿看到的事。
“师尊!”于是他急促地喊了一声,似乎想向清休澜讨一个答案,或是一个肯定——哪怕是虚假的。
但是没有,清休澜抬起眸,沉静地看着他,依旧平稳地应了一声,面色不变。
应听声就像幼时答不上来老师问的问题,急得面红耳赤的学生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最终,清休澜开口道。他挥了挥手,应听声便在清休澜面前半蹲下来,让他伸手摘去了落在发间的绿叶。
“……没什么。师尊近来有什么计划吗?”应听声声音闷闷的。
清休澜随手一捻,指尖的绿叶就被灵力分解成了细小的粉末,随风而去。听见应听声问,清休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怎么,你有想去的地方,想让我陪你去吗?”
应听声摇了摇头,低头答道:“……我应该会留在天机宗一段时间。”
“想家了?”清休澜轻笑一声,没注意他提到这个字时应听声明显愣了一下。
“对。”短短一秒,应听声就反应了过来,迅速开口答道。
没错,天机宗是我的家。应听声心想。我会一直留在天机宗,也会一直留在师尊身边,这点不会改变。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恐惧方才清休澜的眼神——每当有人要离开自己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但是清休澜不会离开天机宗,他也不会。
应听声在心中解释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师尊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大概只是因为我离家的时间太久了吧,觉得我会随时离开天机宗,去往远方吗?
我不会的。
我肯定不会。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我能去哪儿呢。
应听声说服了自己,星光重新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正好。”清休澜看应听声周围滞涩的气息突然通顺起来,料想他应该已经想通了困扰自己的问题,语气轻松下来,道:“明儿你要是有空,就去沈灵那儿帮帮忙,他那儿正缺人。”
应听声先是点了点头,答应自己会去,而后才问道:“沈前辈在忙什么?”
“灵脉。”清休澜没有隐瞒。应听声早就不是当初对修仙界一无所知的少年了,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自己独挑大梁——虽然在连灵力都不会用的那段时间里,他做得也足够好。
“三年过去,灵脉的枯竭没有停止,甚至没有缓和。”即使是这样关乎修仙界每个人的大事,在清休澜眼中似乎也都变得不值一提,说得漫不经心:“争夺资源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前不久凌月剑宗是不是还发生了一场内乱?”
“是。”应听声几月前正好在凌月剑宗附近游历,对此事略有耳闻:“凌月剑宗宗主就是个虚职,实际做主的人是柯麒,即便如此,在明面上,凌月剑宗的掌权人还是宇文宗主。”
“但在前不久,凌月剑宗突然锁了山,拒绝一切来访者,三日后,放出了凌月剑宗宗主易位一事。”
应听声语气平稳,道:“对外的说法是,‘宇文宗主自觉无力继续带领凌月剑宗,决定将宗主一位传给最有天赋的弟子’。我本以为是柯麒终于不愿再屈居长老一职,逼迫宇文宗主传的位。”
“但凌月剑宗开山后,坐在宗主一位上的却并非柯麒,而是一个女孩。”
“女孩?”清休澜将自己印象中凌月剑宗的女弟子排查了一遍,也没找出个合适人选,问道:“谁?”
“师尊认识。”应听声顿了一下,说道:“她唤做云歆。”
“云歆?”清休澜确实有些意外,道:“云歆有天赋不假,再过个几十年,说不定真能熬死那两个老古董,自己上位,但她如今年纪太小,如何服众?”
“柯麒居然也没反对?”
“柯麒死了。”应听声语不惊人死不休:“云歆不知如何与妖族女王搭上了线,真真切切地给凌月剑宗带来了一大笔好处。妖族还派来了一位修为高强的使者,力挺云歆上位,软硬兼施下,三日肃清了凌月剑宗。”
“看来不止中原的灵脉在枯竭。”清休澜若有所思道:“云歆大可以装个大尾巴狼,仗着三大宗门之首的名号谎称自家的灵脉无恙,与妖族女王达成合作,自己上位后再翻脸。反正在中原妖族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凌月剑宗,且这灵气现在用一分少一分——云歆笃定妖族不敢这时候和凌月剑宗,或者说中原,开战。”
“那这凌月剑宗内部可真够乱的。”清休澜给她鼓了鼓掌,抬眸看向应听声,问道:“你觉得,云歆此人如何。”
“胆大心细,颇有野心。”应听声的回答不含私心,公平公正。
清休澜点头,道:我从不觉得有野心是什么坏事,相反,她有这样的勇气,倒真能让我多看她一眼。”
说完清休澜又抬起茶盏喝了一口里面的酸梅汤,接道:“听沈灵说,凌月剑宗上方那颗以大量灵石点亮,千年不灭,却只有观赏性的‘星星’,落下了?”
清休澜口中的“星星”是一颗用无数天材地宝打造而成的装饰物,高三人,用数千万根丝线吊起,以灵石做光源,方才让它长长久久地悬挂在凌月剑宗顶。
这样的花费无疑是巨大的,放在以前灵气充裕的时候,用来点亮这颗星星所花费的灵石不足挂齿,但放在今天,就过于奢侈了。
应听声“嗯”了一声,答道:“云歆坐上宗主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熄灭了这颗星星,原本用灵力照明的灯盏都换成了普通的蜡烛。”
“等着宣战呢。”清休澜随口道:“她倒是有远见,为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争夺灵脉’,提前给凌月剑宗提前预留了一战之力。”
“不会宣战的。”应听声这三年走过很多地方,拜访过不同宗门,对世间的认知更上一层楼,“如师尊所言,不止中原的灵脉在枯竭,难保外族不会趁这个机会进犯。倘若此时各大宗门开战,只会让众人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外敌当前,我族必定,也必须团结一心——我猜,再过不久,各宗门就要开门见山,一同探讨关于灵脉的事了吧。”
“是啊。”清休澜摇晃着手中的茶盏,说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什么?”风吹过树叶,带起一阵“哗哗”响声,模糊了清休澜的话音,应听声只听见了“结束”二字,低头看向清休澜,问道:“师尊,什么要结束了?”
清休澜眯着眼睛,任由碎金阳光洒在他的眼角,开口道。
“关于‘灵脉’的所有,不,准确说,关于‘灵气’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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