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九英时,季惊鸿并未惊讶。
碎光重聚荡起涟漪,眼前的场景不再如以往般空茫。
这是一处庭院,绒毯般的草坪围着奶白色案几,左侧有冷泉自石狮口中喷涌,右侧是座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的房屋,造型奇特,檐角风铎铃铃作响。
倚栏眺望,恰能望见屋后那枝红梅,风吹花落,九英踩着梅瓣幻化身形。
她着一袭古怪衣裙,见状有些惊讶:“你在等我?”
“嗯。”季惊鸿道,“这是哪儿?”
“我家。”九英轻声招呼,“过来坐吧。”
季惊鸿沉默照做,却又听对方忧心道:“灵魅的幻境非比寻常,你受伤了吗?”
“还好。”季惊鸿迟疑道,“她死了。”
九英低声道:“第二个。”
“什么?”
“魔神的第二位护法,海妖灵魅。”九英缓声道,“按原剧情发展,乌霜落成为魔神,会有三位护法相随,枯骨美人,海妖灵魅,雪女。她们忠心耿耿,修为精进,彻底觉醒后能呼风唤雨,具体的过往来历连我也不甚明晰。”
她顿了一下:“但现今,因一些变量,她们更愿听命于云松雪。”
“前辈。”季惊鸿突然开口,“听上去,你很了解云松雪。”
虚白的灵流骤然波动,彰示着主人不平静的情绪。九英哑然片刻,终究叹气道:“是。”
“我和她来自另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穿越前,我们是……”
她奇异地卡了一下,像是不知该接什么,友人敌人等等一系列词在脑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轻轻揭过。
“初见时我告诉过你,这是书的世界,你记得吗?”
季惊鸿脑中逐渐浮现一个离奇的猜测:“你的意思是……”
“她是这本书的作者,换言之……”九英声音很轻,“她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那还怎么打?”季惊鸿匪夷所思,“她千方百计想杀我,就因为我拦着乌霜落成为魔神?”
“不仅如此,还因为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量。”九英定定地盯着他,“你的创作者,是我。”
季惊鸿一怔。
“当年她要我为这故事创造个角色,而我选择了你,但你的结局太过悲惨,我不忍心。”九英温声细语,“于是某日睁眼后,我来到这个世界,找到了你,我是为你而来的。”
“所以啊,惊鸿。”她开口轻唤,明明看不清脸,却总让人疑心她勾着唇角,“别妄自菲薄,乌霜落是云松雪笔下的主角,你是我笔下的主角,你不必任何一个人差。”
这几句话涵盖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劈头盖脸将人砸得头晕眼花。季惊鸿脑中乱成一团,下意识便道:“但她对乌霜落很不好,我怎么保护他?”
周边灵流微微一晃,空气瞬间凝固。沉静中,季惊鸿总算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闭嘴低头。
“惊鸿。”九英也不急了,颇有些慢条斯理,“我先前便想问,即便在今日,你与乌霜落充其量也不过是朋友,你对他是否太过关心了?”
她垂眼看着对方,是打量,是审视,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
季惊鸿莫名有些脸热,离奇地琢磨出一种爹娘跟前介绍夫婿的错觉。
“没事,说吧。”九英微微一笑。
是你自己要听的。
季惊鸿心想。
“因为我喜欢他。”他木着脸,“我还要娶他。”
短短几个字如巨石般当头砸下,九英刷地起身,面色青白交加,张嘴却忘了该说什么。
季惊鸿两手叠在案几下,将衣角揉得皱巴巴,他很快地瞥了九英一眼,即便看不到脸也能猜到,对方情绪绝对算不上好。
“你——”她果然又惊又气,抬手指着他,一句话都蹦不出来。
“我不管。”事已至此,季惊鸿干脆破罐破摔,“我就要娶他。”
话音刚落,眼前倏然闪过虚白,他骤然睁眼,入目一片灰白穹顶。
九英竟直接将他抛了回来。
状如海草的植株钻透床沿,从缝隙里横穿而过,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雾蓝光点。季惊鸿前段日子刚和新生一道恶补过草药课,借此推测时间不在话下。他在心里算了算,估摸着已到卯时,便起来理理着装,拐角找人去了。
“他还没起?”
神秘符文汇于一处,闻七将石门开了条小缝,严严实实地堵在门口寸步不让。
“不该啊,我认识你师尊这么多年,他从不赖床。”季惊鸿忧心忡忡,“他身子不舒服?昨日的伤加剧了?小师侄,你别瞒我。”
“都不是,师尊……”闻七微妙地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许,“昨夜受累了。”
真是稀奇,他明明仍如以往般面无表情,但季惊鸿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窘迫。
“那行吧,我进去等他醒。”他也没多想,拍拍对方肩膀示意让路,谁知素来明事理懂分寸的小师侄今日像被夺舍了,两腿扎了根似的不挪开。
季惊鸿:?
空气仿佛凝固,季惊鸿匪夷所思,下意识便踮脚往里瞧,闻七自然不让,抬手便挡。僵持之下,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从后伸出,稳稳制止了这场闹剧。
闻七赶紧往侧边让开:“师尊。”
外界的光无法透入海底,能照明的唯有墙角植株。石门像一道壁障,将内外切成明暗两地,花满堂尚未适应光亮,不自在地眯了眯眼睛,餍懒如狸猫。
他像是被动静吵醒的,长发未束,神情倦怠,薄透外罩草草拢在肩头,裸露的皮肤印着艳丽红斑,从脖颈直漫延到胸口,遮也不遮。
“去准备着,一会儿就走。”他泰然自若地吩咐,目光不动声色地划过闻七胸膛,“你来之前的衣服呢,先穿上,坏了就用鲛纱补好。”
闻七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穿得竟如此不得体。他赶忙应下,不敢多言,匆匆离场。
季惊鸿早已在瞧见那些吻痕时便被霹得外焦里嫩,一刻钟前他还腹诽九英大惊小怪,眼下就糟了现世报。
花满堂挑挑眉,嗓音因某些原因格外低哑:“什么表情?”
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激季惊鸿两眼一黑,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你——”
“你!”他猛地攥住对方手腕,“弄成这副样子,你不说点什么?!”
实在不怪他激动,尽管牡丹仙的名号传遍海天大陆,但花满堂从不会将这副模样带到他跟前。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晚间与他同床共枕的唯有一人!
“说什么?昨夜的一晌贪欢?”花满堂缓缓抹过颈侧吻痕,暧昧一笑,“你也会好奇这个?改明儿好好讲与你听。”
“那是你徒弟!”季惊鸿绝望地压低声线,“养了这么久,你真下得去手?”
“嗯,我养大的。”花满堂束完发,漫不经心地挑开那双手,“自然归我。”
祭坛边围着一圈嶙峋怪石,中央的鲛人雕像仍斑驳老旧。闻七浮在祭坛上空,双眸微阖,古老的吟唱咒自口中吐露,玄黑鱼尾如锦绸般熠熠闪光。
季惊鸿在内心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这才说服自己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远远地靠在石柱上,和花满堂一道耐心等待。
素来听话的小师侄已然换了件得体服装,鱼尾甩动两下,倏地游至他们身前。
“弄完了?”花满堂问道。
闻七应了一声,目光闪避着不敢看那些红痕:“随时能走。”
“好。”花满堂突然想到什么,望向季惊鸿,“此处是海底,上岸得游出去,你……”
他言辞颇有些幸灾乐祸,季惊鸿听得脸色煞白:“……要不你还是把我打晕吧。”
话音刚落,牡丹扇准确无误地敲在他后颈,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季惊鸿眼前一黑,浑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对水的恐惧刻入灵魂,或许是太过害怕,他连素日的谨慎都抛在脑后,关闭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若有人趁此杀他,他也只能引颈就戮。
反正有花满堂在,不会出事的。
晕过去前,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
季惊鸿是被吵醒的。
入目是片古朴陈旧的天花板,有明光从侧边窗子透进来,不难辨认出是离开前居住的房间。尽管隔着一道门,外头的争吵仍不可避免地响在耳畔,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季惊鸿快速爬起,拉开门的一瞬银光闪过,闻七执剑横在对方颈侧:“手拿开。”
刚醒来就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季惊鸿两眼一黑:“冷静啊小师侄,冷静!”
他一出声,所有目光顿时望向了他,闻七虽没退步,但也没动手。季惊鸿缓了缓神,视线匆匆在现场转了一圈。
领头的是个珠光宝气的小公子,下巴微抬着,眸中不知是倨傲还是鄙视。后边跟着几个奴仆,其实一个攥着花满堂手腕,头仰得老高,闻七那把剑就横在他脖颈上。
花满堂漫不经心:“我说了,稍后我自会去生辰宴,不劳阁下费心。”
“谁知道你会不会临阵逃脱。”金轩冷笑,“昨日装得那般气定神闲,如今又怕什么?”
生辰宴?什么生辰宴?
季惊鸿心下疑惑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的目光直直望过去。
“你不去也行。”金轩恶劣一笑,“大不了本公子再花些钱,买那瑶娘一夜。”
**裸的威胁。
花满堂目光陡然一凝,如锋刃般刷地刺去,眸中的冷冽激得金轩心头一窒。
但很快他又收了那副视线,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行,我与你同去。”
那柄牡丹扇点了点季惊鸿,花满堂面上似乎闪过一丝无奈。
“陪我走一趟。”
季惊鸿:我不管,我就要娶他!
九英:(天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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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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