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仅仅是落石和地水的恐怖，那是被活埋、被自然最原始的力量逼入绝境的、最古老的恐惧。
大地轻轻一颤，就能将我们所有的文明和勇气，碾为齑粉。
所以我将会投入九枚人形钉，写下此篇祭文，通过远古的仪式请求极致的平静。
请求各位的批准。
签名处】
【那天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有些异样。下井前安全员头破天荒地没有开玩笑，只是挨个检查他们的自救器，后来果真出事了。
据说是有点邪门的怪事发生，研究院那边来过好几次，都说没有污染，也不是闹鬼，谨慎起见，我也私下调查，专业仪器的数据显示声波反馈有极其细微的异常，内部似乎有一个空腔？但又是从矿道下方传来，我觉得那是地下水流淌的汩汩声！我们也许要放弃这个矿井了。
但我的老板信了些风水先生的话，老往矿井带些稀奇古怪的祭品，还非要我们在子时浇筑核心桩，感觉像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当时我只当他是最近工作压力大，还笑话了他几句。
直到我看见了他桌上“意外坍塌”的新闻稿，以及一张死亡证明，时间是一周后。
我始终无法接受，人还没死，地上的死亡名单就已经发出了，这个发现让我脊背发凉。
但我知道，我没有证据。
我老板势力庞大，一根手指就能摁死我，这场事故很快就发生了，老板的处理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封锁现场、赔偿家属、逮捕元凶、平息了一切舆论，项目甚至没有延期多久就恢复了建设，甚至还在原址上建了个高尔夫球场。
权威报告则掩盖了一切，愤怒几乎将我撕裂。但老板尝到了甜头，又将目光投向下一个目标，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只是普通人就能确保工程稳固，那么异能者呢？
他开始策划这一切了，他要放异能者进入最偏远的一个废弃作业面。
我不能让这个秘密……永远被埋葬在冰冷的矿井之下。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勘察员】
【第二批人选：太史旺……应锐意、昭兆、致知、阮软……（用铅字描上去两个新名字，又擦掉了，留下很轻的痕迹）派大星、甘融】
这份匿名来信，是甘融把呛水到快要死掉的派大星背出来前一小时，寄到尔伏手上的。
在高尔夫球场坍塌、甘融还未下矿的那一刻，死亡名单就经由各大官方媒体发布。
“‘震惊！全员遇难！研究院讣告已出！’tmd，怎么还有研究院的事……光是双子城和鸽巢，这几天捂嘴还不够吗？”
派大星坐在云友香重新搭建的秋千上，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手掌之中，点开新闻推送。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们早点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热知识，你去不去都改变不了结局，我们是故事里的路人。”甘融平静道，捏着张轻飘飘的信纸，上面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只排列着很多枚钉子的金丝笼。
【鸟笼】被暂时收容在这一页纸中，甘融不打算把这个污染物还给研究院。
“你就是个事故旁观者，现在是随时会被处理的目击者……对方势力如此庞大，信寄到尔伏手上，那就是断定我们俩死了，明晃晃的威胁：连我和你，也可以一起杀。”
“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可、可……他们的死亡是否值得，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余弦城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人为自己死掉了！”派大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
甘融在她发间夹了一朵苹果花。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某些大人物做得出这事，也默认答案了。既定代码运行起来就像雨滴一样落在地上，人也是。”
如果这段话不是来自一个强大到颠覆偿命系统、一露面就带来腥风血雨、被认为是赵广济同类的高阶异能者，派大星几乎要以为这是示弱。
她看甘融的表情，又觉得似乎在对方的面容上，看见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尖锐，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甘融不加遮掩地露出杀气。
派大星鼓起勇气：“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能帮上忙。”
甘融：“我必须当首席。我要厘清这一切。”
尔伏和她专注的视线交锋，想洗清自己的冤屈：“我没见过这份同意书。”
“事以密成，告诉透明的圣殿等于昭告全天下，而且你们的神是个不管事的。”
甘融没怀疑圣殿，尔伏和她同生共死，谁是她那边的甘融自己不清楚吗。
她皱眉，“但我觉得，蔺加三未必不知道……从她现在的态度来看，她退缩了。”
“大概因为，天灾真的远比**更无情。”尔伏很懂得换位思考，“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洛克菲勒家就出过丑闻，要不是赵广济用自己的名声担保给它续命，想必五大常驻家族就不存在了。”
“这又是什么，你们新纪元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自创词？”甘融听到新概念，饶有兴味道，“所以，阿芙乐尔被称为王女，是源于你说的这个‘常驻家族’？”
派大星也露出求知的眼神。
常驻家族，是蔺加三给尔伏梳理三观时，自创的说法。她说，人类没什么好关注的，在她们成为异能者之前，只需要记得五个姓氏。
洛克菲勒是基建、能源、农业、医疗的垄断者。
太史是教育界的巨头，偶尔也出几个政/治家，自从夫子效忠赵广济，新闻这块也归于太史家。
掌控娱乐领域的李，是个混合姓氏，只要愿意为这个姓氏效力，无论是李，还是Lee，亦或是Yi，都可以自由改姓。
榊家就比较有意思了，他们玩的是极端环保组织那一套，普通保护人类：倡导人类万岁，支持法律。硬核保护的榊家如何保护人类：雇佣异能者，暗杀异端人士。堪称明面遵纪守法的垃圾回收企业、以株式会社形式运行的庞然大物、背地经典的黑/手/党。
万家与交通出行很有渊源，但自从第十一城，万有引力城主大规模驱赶异能者，导致白鸽总署自立门户后，万家就大不如前了。
“这么说其实监测中心跟阿芙乐尔的洛氏、万凭栏的万家在一条船上，这件事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尔伏颔首，又补充了一句：“圣殿中立……但个人也是可以有立场的，我的立场就是你。”
“别讲这些虚的，你别不声不响给我招来神迹，我就心满意足了。”甘融捻了几片苹果花瓣，以指为轴嗖嗖两下，飞镖似的花瓣沉入沼泽中。
“榊家。太史家。一定有他们的参与。”
派大星跃跃欲试：“为什么不会有洛克菲勒！”
“没有她。”甘融眼都不眨一下，给派大星浇了凉水。
“以阿芙乐尔的高傲，如果真需要打生桩，她会直接高薪招聘死士，不会耍这种手段。”
“这样吗……”
甘融的目光，既像一盏未点燃的酒精灯，也像溪水边啜饮的梅花鹿，落在尔伏眼里，他顿时闻到焦糊的面包味，仍带着麦穗的焦香。
人，大概是为这个瞬间活着的。
派大星吸吸鼻子，也肯定尔伏的幻想：“好像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是厨房烧起来了。
尔伏去清理一片狼藉，他忘了厨房还有东西。
他收到匿名信后看似犹疑，实则已经全信了——他几乎以为那是对监测中心擅自介入献祭典仪的警告，而甘融和派大星恰好是一次博弈下心照不宣的牺牲品。
……还好，幕后者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干掉甲级异能者。
他去矿难现场时，三秒一次定位甘融的定位，确认她完全没事，被拉扯得很痛的神经才平静下来。
甘融一身黑，手是黑的脸是黑的，嘴里还呸呸地吐着煤渣，状似濒死的派大星仅仅只是心如死灰，还可以哭丧着脸和尔伏打招呼：
“尔老师，三年没见，你还记得你把我关在圣殿外吹冷风的日子吗。”
三人在黄昏的雪花下静默无言。
-
死亡名单于2月3日公布，甘融出来已经到了2月6日，等到派大星终于遗忘了对水的恐惧后，已经是2月13日。
夜晚，冠冕堂皇的夜晚降临了。
双子城从无人知晓的灾难里逃过一劫，冬日的舞曲仍在继续，闪耀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最大的那个是金灿灿的，从空中回落时掉下簌簌的金粉。
晚餐是改良版的吐司，甘融出的食谱，糖用薄荷糖替的，味道奇奇怪怪。
云友香也好运地分享了一块面包，甘融才知道厨艺、烹饪和烘焙已经成为了贵族的必修课，因为能吃的食物是珍贵的，新鲜出炉的食物，被称为奢侈。
普通人要成为厨师，只需要一个微波炉，一把剪刀，一个料理包；肉和菜的年龄或许比厨师还大，旧纪元工厂里的过期罐头更是臻品——至少说明那是吃下去不会突然变异的安全食物。
与原生态的健康食物相关的一切都成了上流社会的独特见识。
周秘书长的丈夫姓李，正是这样的贵族大少爷，是以那日周秘书长宁愿去拍卖会也不回家吃饭，几乎是向她的丈夫宣战：
吃外面的猪食也不回家。
过不下去，该离就离，爱咋咋地。
而尔伏给大家做饭，正说明他出身高贵，知道各种食物是如何排列组合的，他要是不去做，阿芙乐尔自然而然地就会接过这个活，无声展示自己的阶级。
甘融有种错乱感，她也不知道找谁倾诉，想来想去从派大星手里抢了三根仙女棒，分享见闻：“老乡你走十年了，外头变化还蛮大的，潜水滑翔高尔夫成大众爱好，做饭登堂入室变上流修行，我们俩穷酸人也是苦尽甘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她又点了一根：“神和你当朋友，你没答应是好事……神战不知道能不能打起来，人战我看是快了，这是世界第几战了？说实在的，地球什么时候爆炸。”
火星子熄灭，甘融点燃新的一根，也是今晚的最后一根：“这个鬼游戏追着我杀，外有同源污染物和那个存在，内有脑子不清楚的神和捅刀的人。你不是来过吗，怎么我在你的伞下还是在淋雨啊。”
仙女棒的火星很好看，夜色中大颗大颗晕开的烟花也很好看。
派大星问尔伏，甘融说的话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尔伏言简意赅道：“她在上香。”
韩语的那个李不显示，凑合用读音[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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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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