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莱茵假装在花园里观察植物，其实眼睛一直在瞄门口。
“莱茵先生，您是在等霍普金先生回来吗？”小西尔察觉到他的异样。
莱茵疑惑地挑眉，反问道：“他昨天没回来吗？”
“见了一个什么人，出去以后就没回来过。”
莱茵点点头：“那你呢，来的这两天，住的还习惯吗？”
“嗯嗯，小巴顿最近都教我做甜点，有机会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怪不得，你长肉长高了。等过段时间，商会正式运营，就跟我去上班。”莱茵顿时有了主意，“所以趁这两天有空，你可以回去看看伊芙琳他们。”
“真的可以吗？”
“去吧。”
小西尔一蹦三尺高。
*
莱茵把小西尔送到奎恩住的旅馆后，借口买东西绕到了南湾贸易街。
不过，寇息香料行今天压根就没有开门。
「那封信是恶作剧？还是说，我来得太早了？」
莱茵正陷入自我怀疑中，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还没等身体作出反应，整个人就被拖走了。
他在狭窄的巷子里见到了桃花眼埃里克。
埃里克示意同伴松开莱茵。
和之前的两次不同，他今天穿了件十分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半张脸藏在兜帽中。仔细看，裤脚还粘了血和泥，竟然也没来得及打理。
一改之前懒洋洋的腔调，说话时像是会突然脱力般，尾音变轻：
“抱歉，一见面吓到您了，实在是逼不得已。”
莱茵顺着埃里克的视线，朝巷子外望去，果然出现了两个眼熟的人——是霍普金庄园里的园丁。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他们接受过跟踪训练，您没察觉是正常的。”埃里克提起脚步，继续往巷子里走，“我们的时间不多。”
沿着巷子小路拐了5个还是6个路口？
莱茵根本没记住。
不过他们又回到了寇息香料行的大门口。
莱茵：？
“那我们刚才走这一长段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甩掉其他尾巴。”
埃里克又戴上兜帽，走在最前面，穿过街道，从商会的侧门进入。
他们一路没停，直接到了商会地窖。
莱茵看到埃里克手里拿着的灯十分奇特，没有火苗，却透过玻璃闪耀着浅白色的光亮。
埃里克：“很有意思吧，这是使用澜晶石功能的灯，也叫做澜灯。在中央区很火，我特意带回来的。”
莱茵：“嗯，我在霍普金的庄园见到过，不过是固定在墙面上的。没想到还可以拿下来使用。”
埃里克发出轻蔑而又情绪复杂的笑声：“真是奢靡啊，澜晶石可不便宜。”
又过了一会，莱茵就不再开口了。
地窖原本就是存放香料货物的，沿途摆满了货架。也不知道埃里克用了什么办法，让地窖的空气变得如此干燥。
缺点也很明显。
各种香料的味道过于浓郁，让人快无法呼吸了。越是往里走，莱茵都觉得自己快被腌入味了。
直到两侧的甬道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气味逐渐变淡，出现了一扇新的门。
仅仅是一门之隔，温热的阳光再次有机会撞了进来。
莱茵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等眼睛再次适应后才走出去。他从没觉得，新鲜的空气是如此重要。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像是要把肺里的气体都换上一遍。
环顾四周，这里虽然远远比霍普金的庄园小，但一草一木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院子中央矗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圆柱形石雕，上面落着的暮鸦雕像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进院子里。
“怎么样，对这里还满意吗？”埃里克解下脏污的斗篷，扔到一边，“欢迎来到回响会，大家已经等你很久了。”
莱茵皱着眉，不管是见过多少次，他都不会对暮鸦这种生物有好感。
“你们到底是谁？”
这时候，有个体格强壮的男人走了出来，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特地穿了件无袖的衬衫，毫不顾忌得展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埃里克？你什么都还没告诉他，就敢把他带到大本营来？万一转头就出卖我们怎么办，他可是霍普金的人！”
“冷静，杜宾，冷静。”埃里克一边安抚，一边向莱茵介绍：“这是回响会的另一位成员，杜宾。和你一样，我们都来自伊利安联邦，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虽然莱茵心里早有推测，但听到埃里克亲口承认，内心不免震动。
“那为什么叫回响会？不会只是个老乡会的名字吧？”
埃里克露出苦涩笑容：“我们同样经历过死亡。说不定，再次活过来的分分秒秒，都只是敲击命运之钟留下的回响，谁知道时间会在哪一天……戛然而止。”
“莱茵教授，我们真的需要你。”
“你认识我？”
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莱茵，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当然，索菲亚画出画像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伊利安联邦最杰出、年轻的医学教授。”埃里克不顾杜宾的反对，直接将莱茵带进档案室。
回响会的建立最早追溯到8年前，3个来自伊利安联邦的可怜虫初次相认，到现在拥有16位核心成员。
这全都得益于初始成员索菲亚的特殊能力。
——她能和暮鸦沟通。
“暮鸦会降下指令，告诉我们新成员的关键信息。通常，线索并不明确，我们最长花了一年才找到目标人物。”埃里克的目光落在莱茵身上，像鉴赏一件不可复制的藏品，“但你不同。我们甚至不必寻找，命运亲手把你推到我们面前。”
他压低声音，眼底闪着兴奋，“我听到了玫瑰号上的传闻，你画的植物能真实长出来……天知道我有多激动。光是这样的能力，就足够招揽更多人。”
回响会能发展到现在并不容易，如同香料行储藏室的甬道，从黑暗通向光明的路程并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
“然后呢？你们要做什么——建宗教，还是夺政权？”莱茵抬眼，语气逐渐冷了下来，“我没有兴趣做救世主，更不打算为谁牺牲我的自由。”
埃里克依然保持着微笑，像是提前预知对方会如此冷淡。
“我明白，所以的合作都需要逐步了解的过程。但记得吗，莱茵，我曾经跟你说过，找后台的时候要擦亮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
埃里克眼角的笑意变浓：
“你不会真的以为，霍普金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个普通商人吧？”
莱茵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没有反驳。
“看来你早就察觉出来了。我要提醒的是，这不是他第一次有意接近我们的人。”埃里克拿出准备好的档案袋。
莱茵打开档案袋，是几张照片和文件。
照片中的包含同一个主角，他有着羊毛卷般的棕发，喜欢穿灰白的棉麻格子衬衫。其中几张是和霍普金站在一起，样子很亲密。
“他是谁？”
莱茵很难不在乎，但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科林，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和你一样，他也短暂当过霍普金的情人，很可惜暴露后被关押了。”埃里克很满意莱茵的反应，“线索在霍普金书房里。”
“你怎么知道在书房里？”莱茵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庄园有你们的人。”
“具体会有人和你接应。”埃里克算是承认，“不管你愿不愿意加入回响会，我都请求你能接下这个委托。作为条件，寇息香料行可以让出3家草药销售渠道。”
埃里克确实是谈判的好手，而且他做了万全准备。
“咚咚咚”……几个条件砸下来，莱茵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一则，蔓林商会正值开拓期，虽然有孔雀弗雷迪护航，但口碑和机会远比钱更有用。
二则，基本确认：埃里克口中的『科林』就是那副特殊眼镜的主人『科林』。如果能了解眼镜的制作原理，又或者直接拉拢科林进行量产，都会是跨时代的变革。
所以莱茵也留了一手，并没有主动提及那副眼镜。
而最后一个原因……
莱茵想要确认，霍普金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成交。”
“你还没进过他的卧室吧，让我来帮你一把。”埃里克歪头示意。
杜宾拿着棍子，二话不说就将莱茵敲晕。
迷迷糊糊中，莱茵听到几句话。
“现在，你抢客户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
莱茵再次醒来时，头痛欲裂，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在椅子上，上半身动弹不得。房间里光线很暗，但还好没有那该死的香料味，不然真的会窒息。
埃里克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语：“忍一忍，霍普金马上就来了。”
莱茵没有犹豫，狠狠心咬破嘴唇，鲜血沿着嘴角 、下巴，滴在衣襟上。
“哈哈哈，够狠。”埃里克在心里佩服。
「如果有可能，真是不想和他这样的人对立。」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出乎意料的是——霍普金是一个人来的。
他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浅蓝色的眼睛和莱茵正面相对。
引路的是杜宾，他拔出腰间的枪，扔给埃里克：“搜干净了，他只带了这把枪。”
埃里克眼神玩味，迅速上膛抵在莱茵的后颈：
“霍普金上将，要是用你的枪杀死你心爱的情人，多么有趣啊。”
枪管的热度灼烧着皮肤，硝石味在空气中蔓延。
莱茵突然不确定，埃里克的这场戏打算演到哪里。
霍普金向前走了一步，眉心收紧，像是在竭力压住什么复杂情绪：
“开个条件。”
埃里克十分满意：“放了科林。”
“那不可能。”
莱茵心里一沉，十个指尖先是麻木，最后变冷……
十指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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