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封京的计划暂缓,许云阶又被勒令养病。
自那日争吵后,陈必胜就不再出现,换成了一个小女孩侍奉他,而沈千重浑身充满了焦躁不安,为了不出现在他面前,每日在他醒前睡后来看一次。
新来的小丫头叫怜玉,刚满六岁,刚买来的,规矩不多,喜欢抱着茶壶跟在他身边。
他叫,她就会冲过来,扬起小脸问:“殿下渴吗?”
他坐在亭子里捂住难受的心口,喘了几口气,接过怜玉的茶,顺手掐一把她的小脸。
怜玉眨眨眼,双手抬抬自己脸蛋上新长出来的肉,可怜地道:“殿下,我长胖了。”
他是喜欢小孩子的,弱冠时也曾求过亲,那是通判高家的小女儿,十六岁的如花年纪,隔着帘子拜见过他,可惜后来他一病不起,高家就拒了这门婚事。
若是当初这门婚事成了,那二人的孩子应该有十多岁了。
不是不惆怅的,也不是不想另说媒的,可那次之后他有些怕了,怕自己醒不过来,怕自己辜负了人家,留下孤儿寡母怎么生活呢?
他再赏给怜玉几块糕点,在天黑之前进了书房。
战争的这两年恰逢旱灾,饿死了不少人。最严重的是去岁末、今年初,天灾战祸使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流民逃亡到川临城。
他们没有家也没有耕地,不事劳作,每天在街乞讨,还有不少青壮年设路障勒索,老人在乡民门口耍赖。
等入冬后宿域兵攻占青州,抢掠其汤的大粮仓,那时他们有钱也没有地方买粮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郡王府改一日三餐为一日两餐,再后来变成一日一餐。
川临城存粮有限,加之又没有封京的消息,没过多久知府就下令驱赶流氓,关闭城门。
整整三个月,城外都是哭号声。
他听人说过,官家派人来时,那些流民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易子相食,堆骨成山,活着的人获救后也疯了。
他坐在床上,满脸怔然。宋子折设过粥棚,也为反抗驱赶闭城之事奔走,然而无济于事。
“难。”他呢喃一句,见怜玉盯着很高枝头的一束枯叶,便采撷来给她,“拿来做什么?”
“这片叶子好看,我想送给殿下。”怜玉把叶子还给他,笑着跑开了。
他莞尔一笑,偏头却看见淹没在枯树后面的一片紫金衣角。顿了顿,他将笑意敛,心平气和走过去,道:“将军找我有事?”
沈千重意外,可能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过了几许,干笑道:“明日……明日是我的生辰。”
“那祝将军千秋万岁。”他道,“多行好事。”
这不冷不热的姿态显然不为沈千重所喜,沈千重欺近他,抬起他的下巴,哼声道:“怎么,我坏事做多了,你是在诅咒我早死吗?”
他眨眨眼,忍着心底厌恶,敷衍,“怎会。若无将军,云阶如今的日子怕是难熬,是将军护我周全。”
说完,他先愣了,想起石无生说的封京惨状,相较于其他前朝皇室,他的确是过得好太多。抬眼,他复杂地看着沈千重。
在得知攻打川临城的是沈千重时,他抱了必死的心态,没想到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沈千重对他,完全不像传说中的凶残模样,虽说脾气是真的不好。
他和沈千重一前一后走着,眼睛无意看到沈千重衣摆上的血迹,鲜艳的褐红色泽让他想起那日陈必胜胸前中的一箭。
“陈必胜还好吗?”
沈千重转身,不善地瞪他,又往前走:“他是跟我时间最长的人,你以后……许云阶,你知不知道你的处境?”
他道:“怎会不知,方才也说过了,是将军护我周全。”
沈千重不爽地道:“你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说着,沈千重反身捧住他的脸,狠狠堵住他的嘴,重重咬在舌尖上,被他推开才满不在乎地笑笑,“不止能说会道,还滋味了得。”
沈千重环住他腰,将他双手钳制在腰后:“你可不知道李惊天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连年天灾,谁也吃不饱,外头转一圈,个个面黄肌瘦根本入不了眼。你长得倒是好,玉堆成的一样,比前太子还细皮嫩肉。”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面庞隐隐发白。
沈千重哈哈大笑,赞道:“现在这样子才好!”
用过晚膳,两人又谈了会儿诗书,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许云阶多年困居府中,闲着只能看书,只是没想到沈千重涉猎如此广泛,虽说多阅兵书,但只要他提及一二语言,沈千重都能说上几句,对作者生平也能评下一语。
“我还就喜欢这和尚了,破戒能如何?老子怎么快活怎么来!”
他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的这破戒的佛家弟子上,放下经书揉揉眉心,轻声道:“他佛缘极高,娶妻实为君王所迫。他也未曾就此沉寂消弥,反倒译出了佛经百卷。”
“那你倒是推崇他。”沈千重凑过来,托起他点点又晃晃的头,低声道,“困了?”
他抬眼,疲惫地点头:“将军,快亥时了。”
沈千重道:“我今夜不想走了。”
窗外下着雨,拍打在门窗上,屋檐汇聚水流,倾斜于青石板路。许云阶看着眼底欲色浓重的沈千重,内心挣扎,上一次的记忆实在不上美好,被撕开的疼意让他记忆犹新。
沈千重拇指揉上他的眉:“这样看着我,要对我说什么?还记着那次呢?那次是我不好,我气糊涂了,是我的错,这次慢慢来,我疼你好不好?”
施暴者居然还信誓旦旦说要疼人?他暗自讥笑,明面上服软道:“可我不想与陌生人做那样亲密的事。”
“我们如何算是陌生人?一月以前你就见过我了!”沈千重烦躁地道。
他道:“只是认识罢了,算不得熟悉。可……若是将军真的想要,我也是可以的。”
“当真?!”沈千重抄起他,大步流星赶回寝房,三言两语将吓呆了的怜玉赶走,便急不可耐地去脱他的衣裳。
他无所适从。
沈千重却又火急火燎地跑走了,他被冷着,以为沈千重这是算了的意思,抖着手指拉上衣服,沈千重却窜进来,手里拿了一只玉盒。
他手指挑开来看,轻声道:“胭脂?”
沈千重笑得不怀好意,按着他肩膀推向自己,去啄脖颈上薄薄一层玉琢似的皮肉。
朦朦胧胧的,许云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地上淌着一层水,腻着他的脚,还热热的。渐渐的,头顶枯枝长了花,香甜的花蜜滴落在他的身上,蜜落进水里,热了,融了,化了。
“殿下还好吗?”沈千重问。
颠鸾倒凤,原来也就这回事儿罢,不值一提,只是有些累人了,快些结束吧。他没有回答,等被催问地狠了,便敷衍地点点头。
“真的?”
许云阶抓着枕头,不想理他。
沈千重便疾风骤雨地疼他,穷凶极恶地吻他。
……
他睁开眼,定定看着沈千重,嘴在发抖。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贫穷的困难,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到这么大的,端正自持,整洁干净,现在却要化了,湿透了,变脏了一样,耳朵里发麻。
“啊!!”他大喊大叫,去抓沈千重的衣服,撕咬踢打,沈千重没防备他的变化,被他推下床,吓得抬手护住他,“沈千重,你这个混蛋!”
沈千重被骂得摸不着头脑,爬上床,也没有反驳,拉着他的手一起抓住床柱。
雨停了,山谷酝酿云雾,没多久,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直没断过。
沈千重扒拉许云阶脸上的发丝,望了他许久。
小剧场:(可以当做番外看)
自从跟着沈无去流浪,许云阶是吃不饱,穿不暖,走路脚破皮,夜里住破庙。
好不容易遇到个好心人,却是在包子里下了药,想拐他们两个去买。
从前他吃的比较好,也比沈无大大,把人扛起就跑,七岁的小孩,小萝卜那么大,轻飘飘的。
沈无憋着气,挂在殿下肩膀上,伤心地捏着小拳头,把脸气成包子了。
——苍天可鉴,他把小殿下带出来,是不想留他的川临城受苦,没想他跟着自己受苦啊!
沈无是重生重糊涂了,一睁眼习惯性地就去找殿下,把人忽悠走。
十二岁的小殿下,嫩生生的,茉莉花一样纯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他跑了。
真是造孽。
许云阶埋着头跑,翻了两座山,累得砸在水边不动了,沈无心虚地给他撩水。
“你说,吁,忽,吁,吁,你说,”许云阶圆溜溜的眼睛红红的——累的,直不楞登盯着沈无,“你说带我闯荡,吁,江湖,江湖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事到如今,沈无也没想把许云阶送回去,忽悠得得心应手。
许云阶也不知道信没信,把头埋进水里,左右一晃,还没洗凉快,就被某人拔出来夹在咯吱窝里,带着往深山老林去。
视线晃晃悠悠,他揉揉眼睛,满目绿衣无人烟,哪里来的江湖。
他不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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