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在春季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程老师和孙老师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争吵。当时他们正带着程松直在餐厅里,程松直本想告诉他们下周六学校要办美食节,但是两个大人谁都没空注意到小孩。

“我知道你和她感情很好,但是她已经去世了,我以为你和她父母的关系也随之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我是松儿的爸爸,他们是松儿的外公外婆啊!”

“我也没拦着松儿去看他们呀,等以后松儿长大了,能赚钱了,想孝敬他们多少都行。可是程老师,我们在谈婚论嫁啊!这种时候你还坚持要赡养你的前岳父岳母,我不能接受!”

程老师放下了筷子,尽量控制音量:“孙老师,我必须很明白地告诉你,当年他们同意我和阿兰结婚的时候我说过,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他们。而且我也坦白和你说了,他们是有退休金的,也没有向我索要过任何金钱,你所说的赡养不过是我在过年时给的红包,这有什么不应该吗?”

“那你要我怎么想呢?将来我们结婚了,你要拿着我们的共同财产去做你前岳父岳母的人情!”

“如果你真的这么计较这件事,我们真的没办法谈,我只能保证这份钱的数额不会超过给我们双方父母的数额,也可以如实告知你,但如果你一定要我放弃这件事,我做不到。”

孙老师愤怒地撩了一把头上的大波浪卷。她春节前特地做了个发型,显得更妩媚了:“我只能接受他们给松儿多大的红包,你就回多大的,再多的,我不同意。”

“孙老师,如果你非要算得这么精准,那我要问,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松儿的吃穿用度怎么算?是不是只能用上他弟弟妹妹一半的份?”

孙老师哑口无言,看了程老师一眼以后扭开了头。

程松直默默地听着,连吃饭也不敢太大声,听到爸爸最后那句,忽然就失落了。

原来爸爸以后还要和孙阿姨生弟弟妹妹,那弟弟妹妹和爸爸孙阿姨,就像他以前和爸爸妈妈一样咯!

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吵架,只要妈妈瞪一眼,爸爸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那天回去路上,三人都闷闷不乐的,程松直牵着爸爸的手,犹豫好几次,也没把美食节的事情说出来。

程松直一整周都没有任何反应,却在周五晚上消失了踪影。孙老师六点都没见小孩回家,便打电话告诉了程老师。程老师从学校赶回来,把能想到的人都问了,可是班主任说因为明天有活动,今天四点孩子们就都走了,叶老师说松儿今晚没来,孟承云说程松直没去他家玩。随着希望一个个破灭,程老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地想松儿在N市能去什么地方,最后打电话到外婆家,才找到小孩。

外婆不知道程老师又多着急,慢条斯理的:“他四点多就来了,说是问过你了呀,学校明天美食节,我给他炸个春卷。”

“妈,您让他接电话。”

“松儿,你爸爸,啊?哦,松儿写作业呢,就在家里,没事儿!”

“妈,您别让他乱跑,我下了晚自习去接他。”

“接什么呀?今晚住这里行了,明天我送他去学校。”

外婆挂了电话,问一旁的小孩:“你怎么不接你爸爸电话呀?还骗外婆说已经告诉爸爸了,你爸爸都急死了,你想干什么?玩失踪啊!”

程松直看着锅里“咕噜噜”滚着的油,呆呆地说:“我怕孙阿姨在家里。”

外婆也听说了这个事,没办法,他们家囡囡已经走了,总不能拖着女婿一辈子。程老师三十岁出头,又是三中的老师,都教上尖子班了,大好的年纪大好的前程,再娶一个也是正常的。老人唯一担心的,是外孙在后妈身边过不好。

“孙阿姨对你不好?”

“好,”程松直点点头,下意识道,“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

过了一会,外婆轻轻地叹气,把锅里的春卷捞上来滤油:“但是,孙阿姨不是妈妈,对不对?”

程松直点点头,指指春卷,呆呆问:“我可以吃了吗?”

“等会,现在烫着呢!”外婆是建国前出生的,读过书,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两年才退休,温柔又开明,“你希不希望爸爸和孙阿姨结婚,像以前爸爸妈妈一样?”

程松直眼眶有点湿,仍旧点头,说:“孙阿姨在,爸爸开心一点,他们以后,会生弟弟妹妹。”

外婆想起她最宝贝的阿兰,也是这么善良,总是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

“那松儿呢?松儿开不开心?”

程松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想和外婆一起住。”

外婆笑笑,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说违心的话了,但她只是说:“好,外婆养得起我们松儿。”

春卷炸出来以后就开饭了。外公外婆都退休了,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程松直的两个舅舅都另外成了家,偶尔才回来看老人。程松直在这里又成了最受宠的小宝贝,外公外婆抢着把最好吃的菜放到他面前,一个劲让他多吃。

程松直看着对面空出来的一副碗筷,问:“为什么多放了一个碗?”

外婆笑着说:“这是给妈妈吃的,妈妈在天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是,是给妈妈的,程松直想起来,妈妈刚去世时,他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暑假,那时候每次吃饭外婆都在餐桌上放一副空的碗筷,只是他那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外公外婆会永远记得妈妈吗?”

外婆笑着给他夹菜:“当然了,她是外公外婆的宝贝啊!”

我也是妈妈的宝贝,可是妈妈不在了,就没有人永远记得我了。小小的程松直突然陷入一阵不可抑制的悲怆之中,他好想妈妈,他想妈妈抱着他,想妈妈亲亲他,想妈妈骑自行车接他放学,想妈妈带他去买棉花糖……凡是妈妈对他做过的所有事情,他都好想好想。

“松儿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啊,你一哭,妈妈就要伤心了。”外婆忙忙放下碗筷,拿了纸巾要给孩子擦眼泪。

外公也抹抹眼睛,责怪道:“吃饭就吃饭,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把孩子弄哭了!”

程松直不想外公外婆伤心难过,胡乱擦了擦,强忍着不哭了。

程松直和外公外婆的温情脉脉只持续到九点半,程老师两节晚自习结束,便骑着电动车来了。

“程松直,你学会撒谎了是吧?一声不吭跑到外婆家,还骗外婆说已经告诉我了,你想干什么你说?你想急死我是吧?!”

外婆见了孩子之前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舍得他挨骂?立刻拉着程老师:“你不能老是这么急啊,一上来就骂孩子。”

程老师语气缓了缓:“妈您别管了,歇着吧。程松直,回家!”

程松直看看外婆,然后背起书包,提着外婆给他准备好的食盒,走到爸爸身边。

“映泽,你别打他,听到没有?”外婆叮嘱道。

“外婆再见,谢谢外婆!”也不知是谢什么,谢一盒春卷,谢一句求情,谢一个晚上的温柔呵护。或许,还有他们偷偷说过的那些话,他谢外婆,没有告诉爸爸。

程松直回了家,刚放下东西,爸爸就拿着竹尺追了上来:“你是想自己说清楚还是等我打了再说?”

“我想去外婆家住!”语气硬邦邦的。这是程松直考虑了很久的事情,孙阿姨的出现只不过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而今晚,他必须要提出来了。

相比于一个将会有孙阿姨和弟弟妹妹的家,程松直更想要一个妈妈不会被忘记的地方。在那里,妈妈永远有一个位置,一副碗筷。

程老师并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只是着急上火一晚上,就只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火冒三丈,一手抓着小孩,一手扬起竹尺,“噼里啪啦”朝着小孩屁股抽了下去,完全不控制力道,一下把小孩疼出了眼泪。

程松直疼得弓起了腰,差点站不稳。这是他印象中爸爸打他最重的一次。

“你这么不听话,不懂事,去了也是给外婆添乱!”

“我就是不听话怎么样?!听也不会听你的话!我讨厌你!讨厌你!”程松直一边掉泪一边尖叫,气得程老师一把脱了他的两层裤子,抬起竹尺携风往下抽!

“啊!!痛!!妈妈!外婆!救命啊!!”程松直的尖叫破了音,嗓子喊哑了,难听得很。

屁股上凌乱地散布着十来道红痕,微微凸起,是充血肿的。程老师按着孩子,教他逃脱不得。竹尺则清脆地往下抽,一板一道痕,搭着程松直的哭喊,令人心惊不已。

灼热的痛感层层叠加,越来越重。爸爸一句话都不说,程松直又痛又害怕,不知道爸爸到底要打多少下才停,他快要哭不出来了。

“不要!不要打了!我讨厌你!讨厌你!”声音弱了很多,不是示弱求饶,是没力气了。

程老师手都挥软了,只见眼前的小屁股紫红一片,臀尖上出了点血,看来是有得疼了。“以后还敢不敢?”

“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程松直满脸眼泪鼻涕,虽喊着放开,但是已然没有力气挣扎了。

“还敢不敢?”又是一下竹尺。

程松直忽然伤心欲绝,等以后爸爸和孙阿姨结婚,他住到外婆家,爸爸就再也不会打他了,再也不会因为他在学校闹事去就带他回来,不会因为他没回家就着急地到处找,也不会因为他不听话就狠狠地打他。

都不会了。

爸爸只会爱孙阿姨生的弟弟妹妹,再不会记得妈妈了,也不会记得他了。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宝贝了。

程松直放声大哭,从见到孙阿姨开始到现在的所有担忧、隐忍、害怕全爆发了,他听不见,看不见,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

“松儿?”程老师看孩子不大对劲,正要拍拍他,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他只好先去开门。

“叶老师?”

“大晚上的你干嘛呢?松儿哭这么大声,我在楼上都听到了。”叶老师眼里有责怪之意。

程老师让了让,给叶老师进门。叶老师一看孩子趴在沙发上,哭得气都喘不上,心疼地抱起孩子:“松儿乖,不哭不哭。”又瞪了一眼程老师,“干了什么你就把孩子打成这样?孩子哭成这样也不哄哄,你想让整栋楼都知道你在打孩子?”

“他一声不吭跑到外婆家,还骗外婆说告诉我了,我着急了一晚上!”

“这不是没事嘛,打几下行了,不是我说你,整个小区你也找不出三个比松儿更懂事的孩子,再说他才多大呀,你也不能太为难孩子。”叶老师抱着孩子晃了几下,让他别哭,“行了,松儿,叶叔叔帮你教训你爸爸了,咱们不哭了,要睡觉了,这么晚不睡觉的不是好孩子。”

程松直紧紧抱着叶叔叔的脖子,不肯松手,可越是抱得紧越是哭得伤心,他抓不住妈妈,抓不住爸爸,抓不住外婆,也抓不住叶叔叔。

他抓不住如水般流淌的时间。

他只有一捧热泪,用以纪念他永远离开的母亲,用以目送他终将远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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