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不荒村

屠村。

原本宋却还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往旁边一瞥,徐敬慈很是入戏地大喊一声“救命啊”。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是村民,被屠的人里还有她一个位置。

徐敬慈毫无压力,甚至觉得好玩,他拉着宋却的手缓缓后撤,躲到最近的一处房屋内。

他悄声问:“现在你要干嘛?”

宋却思考几番,掏出鸟哨,类似于鸟鸣的声响在乱糟糟的刀斧乱砍中并不突兀。她说:“正好,试玉的五当家该做腻了。”

村中多有北疆人,屠村跟杀北疆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多了些北疆人的人脉。

试玉听到哨声,以三当家久久未归怕是有事为由,领了一波山匪冲了过去。

徐敬慈的副将留在寨中,这里大火未熄,四周都被烧得黑黢黢的,趁着他们正在清点损失,打开牢房放了许多人出来。

三当家杀村民,五当家杀三当家,副将给山匪添乱,宋却和徐敬慈无所事事,拿了锄头铲子和尺素偷偷赶往农田。

“村庄原有四十多户人家,大大小小,总计一百来人,如今北疆人占据了一大部分,山匪又是一大部分,只有十几人是原本的村民。”宋却拎着铲子,“尸体运送麻烦,恐怕都留在此处。田地不大,估计挖一会就能出结果。”

尺素奋力开挖,与徐敬慈一起成了麦田破坏者,麦梗铲落,无辜的完整麦子也不免遭殃。宋却实在着急,上前跟着补了两铲。

说来也巧,她的铲子被硬物阻挡,徐敬慈加快速度,不一会就看到白骨森然。

三人对视一眼,用麦子遮掩这处小小的土坑。

苛政猛于虎,山匪要村民缴纳的岁贡比官府那边少了许多,因而这里的多数人家都选择了跟从山匪,至少能用更少的粮食换取更稳妥的平安。

可年初收成不好,人被杀了一批,以地为食的村民身上终于如愿以偿地长出了肥硕的麦子。

宋却刚要走,就被徐敬慈拉住:“你说,这里的县令认不认识我?”

宋却挑眉:“怎么,县令也对你掷过果子?”

徐敬慈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可不。”

他道:“你自己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

“我会躲到你附近的树上,别怕。”

宋却摇了摇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杀我。到时就说你死了,他们会留我一命的。”

徐敬慈挠了挠脸:“为什么?”

“你不在的时候,那个猎户——就是三当家,来讨过水喝。他问我要不要跟了他。”

徐敬慈大惊失色:“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宋却讥讽道,“你是我什么人,还要事事都与你说。”

“……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傻子。”

宋却叹了口气,挪开徐敬慈的手:“你装死去吧,别担心,试玉马上就会来。尺素,你跟着徐将军,我带你过去只会引人注目。”

徐敬慈带着尺素,一人占领了一颗榕树。

宋却果真被三当家拦住,押着她丢到了旁边,然后继续他的屠村事业。

不多时,县令匆匆赶来,他的马车快癫出火星子了,徐敬慈注意到,他来的方向,恰好是能通往匪窝的大路。

显然,山匪也早早不满县令,提着刀就要砍人,被赶来的试玉摁住。

试玉先砍三当家,再砍县令,俨然一副熟悉山匪事务流程的样子,追着县令满村跑,县令手下的护卫也不太成气候,被试玉一起追着跑。

徐敬慈:“……”

“你!你这小贼!”县令生得肥胖,平日里定然油水富足,他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指着试玉骂道,“你忘了谁才是你的衣食父母了?若没有我,你们这群山窝的野人怎么能猖狂至此!”

试玉擦刀:“抱歉,我是北疆的。”

“北疆又怎样?你们北疆人不也得靠我?”

徐敬慈依稀记得这个县令,此地虽然不富裕,土地也不太好,但十分适合作为军队的掩护,自己领军的时候曾来这里住过,正是这位县令招待的。

那会儿他还没有这么圆润,赔着笑脸,说自己少年时没读过什么书,哪懂大人们的所思所想。

没读过书都能当县令,手段想来不太清白。徐敬慈没空去管,想着百姓吃饱穿暖也就算了,现在这种情况,多管事只会引火烧身。

没想到如今还能有这一出。

他观远处的草垛,又转过头来。袖箭一出,正钉在县令腿上,然后他翻身下落,走到县令面前。

县令起初还没认出来,边骂边叫:“是谁!!是哪个该死的下人!”

来人身形高大,气度不凡,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县令看惯绫罗绸缎,对粗麻自然嗤之以鼻,他捂着流血的小腿,抬头骂道:“你个小畜生,竟真作弄到本官头上来。来人呐!”

“孙县令。”徐敬慈点头问好,“许久不见。”

县令懵了,他记得他曾经下令,守好每一处入口,凡是进入村庄的必要仔细查看身份。他也沾沾自喜过,这样一个小地方,无论自己怎么做,都难有人真的来查。

现在,不仅有人来查,来的人居然还是徐敬慈。

“徐……徐大人。您怎么在这?”县令慌慌张张前来磕头,又对着山匪使眼色。

可惜,徐敬慈的副将陈山风到了。

他带着一个快死了的老头,领着一众逃出来的百姓和藏在贼窝的亲信赶了过来。

“将军,匪首已缴获。”陈山风拎出一个被五花大绑、一路拖着走的壮汉,丢到徐敬慈面前。

“嗯,不错。”徐敬慈转向那个快死了的老头,“张大人,烦请您做个见证。”

老头上了年纪,被一路拎着,现在只能瘫在一旁乱吐,他指着徐敬慈,断断续续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东西……”

徐敬慈浅笑应下,挥了挥手:“把其他山匪都带走。”

孙县令忙道:“徐大人,你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了?我见此处有山匪作乱,亲自前来替百姓讨个说法,这有何错?”

“等田地里的尸体全挖出来再说这话吧。”徐敬慈神情淡漠,“真是让我等您许久啊。家中可还富裕?缺粮的数月,婴儿可还够果腹?”

被绑起来丢到一边的宋却也被赶来的尺素松了绑扶起,她缓步走到徐敬慈身旁:“山匪仓库中的银票食粮大多从孙县令手中得来,这人胆大妄为,朝廷的官饷竟也敢转赠。”

孙县令打量她一番,嗤笑道:“姑娘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朝廷给的东西,可都有官印的。”

宋却笑了:“是呀。”

试玉往孙县令面前丢了锭银子:“用来当作凳子的银子。有官印。”

孙县令一下子慌了神,他捧着银两看了又看:“怎么可能?大人,大人冤枉啊,定是这个乡野村妇陷害!徐大人!”

徐敬慈叹了口气:“孙大人,我也只是路过歇脚罢了,怎知今日遇上这种事。真没想到,你竟与山匪勾结,杀害不荒村内六十多名无辜村民。我只问一句,村民既死,那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

“不会是——北疆人吧?”

姓张的老头止住了呕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听到“北疆”两个字就条件反射般地掏出怀里的纸笔,念念有词:“景丰二十八年七月廿六……县令造反,勾结北疆……一网打尽。”

孙县令:“……死老头你在记什么!”

张老头瞥了他一眼:“屡教不改,反心极大,依律当斩。徐大人放心,老身年纪虽大,但辨别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定会与陛下仔细说说此事,并记在史案当中。”

“带走吧。”徐敬慈说,“今日大家先在此处歇脚,明日返京。”

“徐敬慈!你敢拿我?!”有人架住孙县令的胳膊,他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那么多人都干了跟我一样的事情,你怕引火上身,只敢拿我这种小官充数。徐敬慈!世道怎容人好好活着!你这只走狗,迟早有一天死在你主子手里!”

徐敬慈只默默地看着他。

村中的北疆人被尽数带走,连带着山匪和孙县令,统统被押进山窟牢房中。

剩余的村民则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也被关押。

“太史令请坐。”徐敬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将张笃带进了房中,给他倒了杯水,“这些日子多麻烦您了,可有受伤。”

“没有。”张笃摆了摆手,他身上也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他用满是茧的手指缓缓抚摸过破损的袖子,“只是百姓实苦啊。那些村民,徐大人要怎么处置?”

徐敬慈笑了笑:“宋姑娘有法子,不过她正换衣服呢,马上就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尺素替宋却推开门,徐敬慈被扑面而来的清冽香气熏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穿上初见时的那身素色的衣裙,披帛曳地,被她的手指勾起。

宋却盈盈拜过:“张大人。”

张笃端详一会儿:“哦……中书令家的女儿。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凑巧,又顶不住徐大人张口求人,便带着侍从来了。”

张笃重重叹息一声:“多亏你那侍女,不然我可真是要折在那儿。”

宋却坐到他们身边,问道:“怎么了?”

“那群山匪实在可恶,突然有天说要杀我泄愤,被你的小侍女拦住了,说我做的饭菜好吃,想多吃一会儿。我被他们拽到后厨,那口锅真大啊,他们还偏要看颠勺,我会什么颠勺?一群匹夫,真是粗鄙。”张笃越说越生气,最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可恶……当真可恶!”

徐敬慈都没听到张笃说了什么,光看着宋却笑了。他忍不住替张笃问道:“那村民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原本还在笑的宋却被他这么一问,转过头来,朝着他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随后才道:“我与徐大人住在这儿数天,发现大多数村民的户籍都被北疆人占去。如今陛下不问事,钱财都用来建造佛塔,百姓一天比一天穷,实在受不了的,就去当了山匪流寇,而这群流寇,则又靠着逼迫普通百姓为生活。”

“此地离京城有些距离,但离北疆却近,他们不满要缴纳的岁贡已久,定是不会放过机会,先从外围渗入,靠着钱粮与山匪勾结,一村一村屠过来。山匪层出不穷,无有尽焉,这种情况,当地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人以利驱之,地方偏远,无人来管,官员自然也猖狂。

“不过地方官员大多有京城官员作为依仗,凭他一人,恐怕做不出这样大的人命阵仗。我是觉得,孙县令是个欺软怕硬惜命的,严加审问必能出些东西,况且山匪也没有全部剿灭,都跟着孙县令一同审过去,线索虽小,但慢慢追查,不怕查不到京城的官员头上。

“先杀鸡儆猴,告诉百姓与北疆人勾结的下场,再大查户籍,揪出或逼退北疆人,查户籍时还需带粮米,不求百姓能靠着一点粮米吃饱穿暖,只求稳定人心,这样山匪也能落户,数量上会比从前少些。

“不过依然有搅浑水的,想要靠着勾结北疆扰乱大梁的秩序。只需颁布律法,让百姓自行举报,举报者有奖。如此一来,大梁或许能安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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