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花拾依连忙巧言道:
“在下对云摇宗心驰神往已久。只因身在僻远之地,这还是第一次得见仙人尊颜,心中激动万分。若能为您略尽绵力,便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了。”
气氛微微一缓。
花拾依听见眼前的男人开口,声音冷冽:
“在下云摇宗——闻人朗月。”
男人话音落下,四周空气仿佛随之凝滞。
他不再开口,唯有那淡漠的目光落在花拾依身上,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弥漫开来。
众人皆默,四下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无人开口,花拾依也噤了声。
一股莫名的忐忑自心底升起。他分明感到自己方才定是哪里出了错,才招致这如芒在背的审视,可究竟错在何处,又寻不出个头绪。
闻人朗月的目光不急不缓,似要剥开花拾依的层层伪装,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半晌,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如利刃出鞘,冷意森然:“骗子。”
花拾依瞳孔骤然一缩,闭唇不语,却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眉眼含笑的俊朗公子走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开口:
“既称对云摇宗心驰神往,却对‘闻人剑家’之名茫然无知。尤其听得家兄‘闻人朗月’尊讳,竟仍无动于衷。你这小骗子,还要装到几时?”
尽管被戳穿,花拾依嘴硬道:“我身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只知云摇与清霄两大仙门。对其他的是一无所有知,但也不能说我是一个骗子吧。”
“好一张伶俐的口齿。”那俊朗公子忽地俯身凑近,仔细端详着,眸中掠过一丝惊艳,“方才竟未留意,这山野之地,居然还有你这等姿色。可惜了。”
“可惜什么?”
话一出口,花拾依便后悔了。
因为对方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倏然淡去,眸光一沉,竟抬手用指腹为他拭去唇边那抹艳丽的残红。
“在下云摇宗——闻人谪星。”
男人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浮浪之气。
花拾依猛地将头一偏,以一种近乎悍烈的姿态,硬生生躲开了闻人谪星的手掌,浑不顾那颈间的双剑因他这突兀的动作而划出细浅的血痕。
闻人谪星不怒反笑,眼底兴味更浓。他信手拈起花拾依一缕青丝,在指间缠绕把玩,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好一匹烈马。”
一股恶寒窜上脊背,花拾依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强压下怒火,婉拒道:“我没有龙阳之好。”
闻人谪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指尖缠绕发丝的力道加重,“落在本公子手里的玩意儿,都由我说了算。像你这种刚烈的,就应该被摧折,碾碎,驯服……”
“谪星!”
闻人朗月凤眸圆睁,厉声呵斥。
闻人谪星抽回手,倏然起身,侧首斜目:“兄长为何如此动怒?”他咧开嘴角,“这小骗子倒是有趣。待擒下炎鸾,我要将他带回闻人家。你没意见吧?”
闻人朗月“锵”地一声,将长剑重重还入鞘中。他语气冷硬道:“随便你。”
“行。”闻人谪星眼中的笑意更深,冲其他云摇宗修士努了努下巴:“把他给我捆起来,然后一起带着上路。”
两个男人的对话,如同在讨论一件货物的归属,轻松而漠然。
花拾依攥紧左手,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进眸底深处。
他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草庙村四百多人的性命呢?还有他的命又该如何呢?
当身侧两名修士还剑入鞘,用冰冷的捆仙绳缠上他双手时,他单薄的身躯因极致的屈辱与愤怒微微发抖,终是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微微发颤道: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等大家都安全离开了,再设下结界?难道在你们眼里,别人的性命就如此轻贱吗?”
他望向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带着压抑的痛楚,“就算你们觉得别人的性命无足轻重,可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的身体在两名男子的压制下仍不甘地扭动,每一次挣扎都让他的颤抖更为剧烈。
闻人朗月注视着他,喉结微动,似要言语,却被闻人谪星一声冰冷的嗤笑抢先: “呵,一些愚民而已,死了又如何。”
“我们闻人家耗费五年光阴布下此局,只为确保万无一失,将这只纯阳炎鸾擒获。以一座村落的代价,换我家族百年基业的稳固,这无关善恶,仅是取舍。”
闻人谪星注视着花拾依不甘愤怒的眼睛,不以为然道:
“不设下天罗地网的结界,纯阳炎鸾要是逃走,我找谁赔去?难不成找你,和那些愚民吗?”
闻言,花拾依唇瓣紧抿,然后轻声质问:
“为什么你们家的基业,要拿别人的性命做垫脚石?难道你们就真的比别人生来高贵?”
他一语既出,如热油入沸水,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嗤笑。
云摇宗修士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摇头哂笑,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之说。
闻人朗月怔然地盯着花拾依,闻人谪星却是敛起笑容,道:
“对,没错,我闻人二公子的命就是比他们高贵。”
“……”
花拾依不再挣扎。
捆仙绳锁死了他最后一丝灵力,挣扎只会徒增痛楚。恨意像烧红的铁块烙在心底,他咬紧牙关。
他清楚,如果继续跟这些人纠缠下去,只会让一切更快地滑向深渊。草庙村四百多人的性命,还悬在这道结界里。
唯一的希望,竟是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成功捕获炎鸾。只有到那时,结界才可能撤去。
他垂下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进眼底深处。
闻人谪星见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轻嗤一声,然后扭头继续前行。
七道剑光切开火幕,向山脉深处刺去。
越往前,火势越狂。起初只是林间野火,如今已成了吞噬天地的熔炉。目光所及皆是跃动的赤金,山岩在热浪中扭曲变形,焦黑的树干噼啪爆响,化作灰烬升腾。
空气滚烫,每一次呼吸都灼烧肺腑。即便有灵力护体,修士们的衣袂也已卷边发焦。
闻人朗月飞在最前,周身剑气逼开烈焰,如礁石分浪。
闻人谪星紧随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这片炼狱。
被捆仙绳束缚的花拾依蹲在一名修士剑上,目光向下,默默地观察着这片火海区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东西两边的火灵之力在性质上的微妙差异。
烈焰翻腾,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闻人朗月突然抬手止住队伍,目光锐利如剑。他取出一面琉璃阵盘,只见盘中灵光乱窜,指向截然不同的方位。
“啧。”闻人谪星瞧着那缕乱窜的灵光:“地脉扭曲,方位错乱。”
闻人朗月目光如炬,扫过下方火势,声音斩钉截铁:“向东。”
闻人谪星剑尖微调,感应着空气中愈发狂暴的火灵之力,接口道:“东边的火海确实烧得更旺一些,炎鸾确实有可能在东边栖息。”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突兀插入: “应该往西。”
空气瞬间凝滞。
几个男人纷纷侧目,视线扫来,先是诧异,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但那轻蔑里又掺杂着一些恶意的凝视。
火光跃动,映照着花拾依被缚的身影。
粗糙的麻衣紧贴在他单薄的脊线上,勾勒出伶仃的弧度。热浪蒸得他双颊泛红,唇色却苍白如纸。唯有那双浅眸,在烈焰映照下亮得惊人,脆弱又锋利。
几人回眸时,都不由顿了一瞬。
闻人谪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剑光一旋,逼近花拾依,饶有兴致地俯视他:
“小骗子,又想玩什么花样?西边火势渐弱,炎鸾岂会在那里?”
花拾依被捆仙绳束缚,站在飞剑上摇摇欲坠,脸色因高温和灵力被封而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
他避开闻人谪星逼视的目光,语气笃定:
“此地西麓有地下溶洞,贯通地脉,素来阴火暗藏。东火虽盛,其势张扬,不过是炎鸾驱赶猎物的把戏。阴极阳生之处,方是这等纯阳灵禽的真正巢穴。”
闻人朗月冰冷的视线在花拾依身上凝住。
火光跃动间,少年眼眸深处的澄净理性,纤细脖颈上渗出的细汗,还有粗布衣衫下伶仃的轮廓,都落在他深邃的目光里。
三息过后,他才缓缓移开视线,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闻人谪星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见他抬手制止。
“理由。”闻人朗月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花拾依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道:
“我在这个地方待了有些时日,早已熟悉这里。东边之火,暴烈外放;西边之‘势’,内敛而危险。信不信,由你。”
一时间,只有火焰燃烧的咆哮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闻人朗月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他眸中权衡之色一闪而过。
“转向,西行。”
最终,他冷冽的声音落下,剑光已率先划出一道弧线,直指西方。
闻人谪星愕然,随即深深看了花拾依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玩味,而是混入了一丝审视与探究。
队伍沉默地跟上。
花拾依暗暗松了口气,掌心布满湿汗。
他那特殊的净灵体对灵力流动的感知告诉他,西边那内敛的火灵之力核心,远比东边的张扬暴烈更为危险和纯粹。他赌对了。
只是,这份天赋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暴露。方才的胡诌,幸好瞒了过去。
前路未知,火海茫茫,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为了草庙村四百多个村民,也为了自己,在这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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