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办公室会谈(三)

“有的事已经发生了。技术不断发展、推进,有人被替代,失业讨论不可避免,如果大批人失业,会影响社会稳定。”

“真的吗?这种说法,我听到过,所有专家学者都这么讲。假如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技术腾空了双手,使人从危险或者重复、标准的劳动中解脱出来,果真如此的话,人应该更幸福才是。

人从此可以手脑并用,有充分的闲暇时间,发挥人的创造性,从事像数学、音乐、艺术、体育运动,那些独具个人魅力的活动,但是很奇怪,专家学者担忧的,从来都是这些问题:技术要替代大量劳动力,劳动市场没祂们的坑,要出现大批流民了,流民会惹是生非,影响民众安危,怎么办?

从来如此。

专家学者为什么不想想,在物质如此丰富的年代,为什么国家、社会不能保证一个人的基本生存,让一个失业的人有空闲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为什么活着?真正的我在哪里?为什么很多人,只有不停地工作,才有钱,才有饭吃,才有地方住。

不过那学专家学者担忧的有道理,没钱的人失业,确实会扰乱社会,这样的事实层出不穷,事实一次次验证了专家学者的担忧,验证了他们多么具备前瞻性。但是,如果通过举例来论证一个理论,任何社科理论都能找到充足的现实事例。

问题是,为什么只有这一种说法,无时无刻,不管时代如何变化,科技如何发达,怎么总只有这么一个说法,是谁让那些人穷到只能像陀螺一样不停地工作的?

那些专家学者只会照本宣科,捡着老马创建的词条来来回回地用,我们离老马的世界那么远,离老马的时代那么长,真的很奇怪,老马对未来留了一个缺口,《资本论》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他说,他无法预知未来世界,艺术繁荣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们的专家选择视而不见,要他们自己去找答案,一定很难吧。

他们只会捡现成的。不仅捡现成的,他们那些行为、话术,让人觉得,他们无比羡慕老马描述的那个时代,大机器碾过,旧的阶级退场,新的阶级上位,他们不遗余力、苦心经营,上下求索,他们是在思考自己如何借东风上位吧。

借助经典权威树立自己的权威,最便捷、最快速。理论经过上级领导的核认、审批,屁股坐在钱堆上,美其名曰专家、学者,实际经手的都是臭狗屎,用狗屎雕花,让狗屎变得又香又甜。

工作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工作,只为了钱,没其它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劳动的报酬永远只够糊口,每天工作十小时、十二个小时,连轴转,一个月休息两天,除非天降横财,否则永远摆脱不了那种生活,是劳动者不够努力吗?。

真叫人恶心。

一边是社会繁荣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边是很多人在这样没有尊严的岗位连轴转,没有空闲思考,被日常生活束缚,国家到底为什么存在,为什么允许这种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世界存在。想不通。我不是为他们鸣不平,他们自己都没觉得这样工作不合理,我干嘛要为他们鸣不公。

只是这种现象影响到我心情了,觉得人这样活着真没意义,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假如劳动机器恢复成真正的人,人稍微思考,就会争取更好的生活,有人害怕这样的事发生,有人害怕,害怕民众意识到,原来大家都是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有要求尊严的权利。”

“数学?”

“我有个朋友,借了很多数学书给我。他说只有几所顶级的公立学校和一些昂贵的私立学校有这门学科。”

“听说一开始是普遍抱怨这门学科太难,后来数学交给人工智能,大家觉得学数学既浪费时间又没用,就取消了。”

“我不懂,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

“可预见的未来能用得着的东西。”

“未来能预见吗?”

“有些能预见,有些无法预见。”

“怎么知道哪个有用,哪个没用。”

“只考虑可预见的部分。”

“然后杀死当下没用的,换个意思,换一种说法,统治这个世界的人,希望未来完全可预见,所以杀死现在看上去无法预见未来的那些人事。”

“真实世界哪里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把数学取消?”

“绝大多数人觉得数学枯燥乏味,学起来难,没用。”

“我觉得相当有趣,简直是世界上最简洁、美妙的语言,不管多复杂的东西都能抽象成简单的数学表达。”

“那个时期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揣测,可能因为人们越来越难以理解抽象的事物了,肉眼可见更直观。”

“所以人也只分有用、没用,实用性越强越有用。”

“你又在盘算什么?”

“既然未来有些能预见,有些无法预见,实际上,那些现在还在学数学的人,正操纵这个世界朝可预见的那个状态走。”

“真实世界不是虚拟游戏,瞬息万变,哪是想操作就能操作的。”

“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这事你认准了。”

“当然。这是不是说我空闲时间太多,想法就多了,这正是他们不愿看见的,我就属于无法预见未来的那种人。”

“我听听,怎么操作的?”

“上次去火星,刚好赶上基地的多雨节气,据气象推送,那个时段本来无雨,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下起了暴雨,当时我站在窗户前,看见外面有个果农拉着一辆堆满柑橘的板车,几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她来不及找个房檐躲雨,快速地解开绑在胸前的婴孩,抱着婴孩躲到板车下面。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气象控制系统出了故障,后来听人讲,是控制室有个操作工查看监像,看到那名果农,发泄怨气,启动了暴雨模式。

听说那名操作工气不过。他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寒窗苦读二十载,博士毕业,坐在一间小小的操作室,没钱,没女人,他信仰崩塌,他看见那名果农,想到那个女人一年的收入比他还多,他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干点什么,于是就启动按钮,让天下了一场雨,把那个果农打得落花流水。

他要是早两年毕业,能在那个基地占个好位置,偏偏他毕业晚了,新的基地还在建设中,他勉强自己坐在那个位子上,他自觉上升无望,整天盯着街头那些流动摊贩,胸无点墨,凭什么,赚得比他多,他口泛酸水,怨气冒顶。

如果一切按照他的计划,本来会很好。博士毕业,找一份理想的公职,轻轻松松、舒舒服服,运气再好一点,机缘巧合,被上面的人挑中,一路意气昂扬、高歌猛进。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时候要赶巧,轮到他的时候,没几个坑位了。他虽然也背靠大树,但这棵树大得太虚幻,不实在,怎能叫人不气愤。人与人的差异在于时机,差一点,云泥之别,余生就这样,吃口饭混日子活着。

他羡慕、嫉妒、恼怒、愤恨。但表面上,他必须保持读书人的体面和尊严,有一种方法,让他保有尊严,他即便再卑微,也有办法让那些人下人遭点罪、受点苦。

未经审批随意调控天气,因为这事,操作工被领导批评教育一番,写了一份内部检讨,借着这个劲,据说,他跟着又写了一份建议书,建议取缔街市的贩夫走卒,他说这种行为严重影响市容市貌,妨碍百姓出入通行,影响空气质量,尤其是PM2.5。

后面有没有取缔我不知道哎,我回来了,出趟差真是累。”

“讲故事是活灵活现,你钻人脑子里了?”

“用不着我去把他的头盖揭开看一下那么麻烦,明摆着嘛。诗词、影视、文学作品、真实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故事,其心昭昭,他们的宏图大志,无非就是围绕这一主题展开,没其它。”

“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我还没听到那些人如何操作未来。”

“哎呀,你不知道,这样的读书人,在操作未来中可是关键一环。未来要如预计那样,分三步:统一思想战线,审定一个标准答案,所有人按标准答案走。

这三步,标准答案如何制定最关键,标准答案要做到实际运行即便有偏离,也要像地球绕着太阳转一样,让人们觉得,那是天地法则,理应如此。

嘿嘿,标准答案可神奇了。

先树立成功的模版,财富、荣耀、权力构成这个模版的大三角。顶级的成功典范是三合一,荣耀的光芒让人自动忽略背后的权力和财富,次等的成功范例是荣耀和财富傍身,最低等级的就只剩钱了。钱是人世间最肮脏、腐浊之物。

那个操作工代表三合一圈子,虽然他运气不好,他坐的那个位子没名没利,不过他手里的权力够他做点小事,对付圈外某些人绰绰有余。

比如看谁不顺眼,下场暴雨,刮个风什么的,收拾收拾那些人,给他们点颜色,圈外人拿他也没办法。他靠着国家那棵大树,站在大树影下,舞动权杖,谁敢批评、指责他,谁就是国家的敌人、叛徒,他象征国家力量,怀着为伟大的人民服务的想法,不知疲倦地勤奋工作,他是人民的公仆,人民应该感谢他。

那名果农,代表最低等级的圈子,除了钱,什么也没有,当然,她的钱除了靠自己双手,还要有买卖。

她推着板车卖柑橘,做生意赚钱,做生意,犯了大忌,读书人总认为生意人只懂唯利是图,生意人最奸诈,被人诅咒,遭人唾弃,因此地位最卑微,被人收拾教训一顿,读书人认为合情合理。这个圈子里最受尊重的是双手干活挣钱的劳工,因为他们拥有一个谁也无法比拟的美德,跟头牛一样任劳任怨不停工作的美德。

还有一个圈子,为最聪明、最具智慧的人存在,既有财富,又有荣耀,不受公权力约束,不声不响地积累钱财,和哪个圈子都保持友好地交往,那个圈子是辨别顶级人才的试金石,身败名裂这种事虽然在那个圈子是常事,不过他们都愿赌服输,这怨不得别人,怪只怪自己离顶级人才还差了点智慧。

这三个圈子,构成未来世界的总和,三个圈子彼此留几个串门的小口子,互通有无,和谐相安。”

“这是一种假设,如何操作使这个假设成立呢。”

“哼,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有群人要闪亮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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