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界庆典,沈东鹏提议以一场精彩绝伦的血祭平息域里嘈杂纷乱的声音。
一切的源头始于星象师。
那个神秘女人地踏入,勾走了星象师的魂魄,破坏了自然法则的秩序,触动了宇宙天理的循环。那个女人使星象师无法辨别、预测瞬息万变的气象。自然以暴力的手段惩罚不懂敬畏、不尊重规则的人,于是,释放寒霜,降下暴风雨,人不应跟宇宙天理背道而驰,人应顺应自然、服从天理,把人类生活纳入天道法理的整体秩序中。
沈东鹏认为剥皮的那套手法过于残忍,缺乏对祭者作为人的基本尊重,他亲自监督、改良血祭工具,十八乐坊以最快的反馈速度,最精良的制作工艺,生产了一套断头斩。
刀片是岑亮的钨金,立架是精选的黑檀木主体镶嵌精心勾画的黄金纹样,为了表示对祭者的最大人文关怀,沈东鹏特意从制造局挑选了一块最柔软的貂皮,包裹在颈脖安放处。
奥艺室的学士,狗学院的博士,理学院的院士分别为此撰文,沈东鹏从中挑选了一篇最夺人心的短文,以作公文,向外宣告此事。
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像此事一样,迅速获得超过一半人的支持和响应。男人们迅速结成联盟,为此事呐喊,欢呼,嫡夫人们摇动着裙摆,为又一次的胜利骄傲,这是他们保持统治地位,维护幸福、财富、权力的真理之路。
执刑者来到稻花谷,牛头马面分列路的两边,从执事广场排到稻花谷。
根据流程,落叶先是被执刑者架到审判室,证据确凿,星象师的星象仪从落叶的身上搜出来,审讯、宣判,执事签署最终执行文件。
落叶被推上断头台,台下挤满了人。
执事广场的鼓敲了八下,落叶的头滚落在地上,没有回旋,干净利落,落叶看见,沈东鹏意气风发,站在执事中间,沈东鹏说他要当未来的领袖,落叶终于明白了,落叶的头绕过乱糟糟的脚,人们叫着,笑着,她像小时候那样喊着,妈妈,妈妈,她眨着眼睛,她在找妈妈。
此时,什木那在真理院。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四周只有小孩的哭声,一个女人费力地仰起头,问道,“出来了?”
什木那思绪纷乱,她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但她必须集中精力专注手上的事。最近又送来一批女人,管事的说,算过日子了,今年是吉年,好兆头,该开膛破肚,就开膛破肚。
眼前这个女人够幸运,足月、阵痛、羊水破裂,时间刚好,没有提前开膛破肚。
什木那刚切开一个女人的肚皮,取出一个成型的娃娃,娃娃嚎啕一声,女人永远沉睡。
什木那做了一份多余的工作,她仔细地缝合肚皮上那个切口。接着,清洁工将过来收拾、整理残局,女人此生的利用价值告一段落,她们将被推进高温焚化炉,熊熊燃烧的炉火将彻底销毁她们的肉身。
处理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人要处理。什木那腰背僵硬,膝盖酸痛,双脚发麻,她记不清这是这个女人的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生产,今天实在太累了,她的脑海里还有个声音一直催促她快点,快点。
这个女人离最高荣誉还远,她想获得最高荣誉,得活得够长。她大腿弯曲,臀部收紧,头发散落一地,头发混合着粘液汗水,娃娃还没出来,她面庞平静,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她已经很习惯这个场景了,她要挑战“荣耀母亲”的称号。
她一生存在的意义就是那个,她热切地盼望获得那个称号。她的胸脯被数不清的人抚摸、吸吮,她和数不清的人□□,按照既定的程序,她每月进一次洁净室,寄生虫、细菌、病毒,监测、检查、清洁,每道流程一丝不苟、谨慎入微,确保她的性通道干净、可用。
她用力支撑自己的腰部,想早点下线肚里的产物,时间不等人,她要争取时间,“荣耀母亲”,她越想越兴奋,她沉醉在这种兴奋中,疲劳、疼痛都消失了,她要快点摆脱这个成型的产品,赶赴下一趟约会,时间不等人,她要早日进入荣耀殿堂。
血流了一地。女人目光呆滞地躺在那里,她的愿望落空了。这种情况,按往常,什木那会小心翼翼地给她缝合切口,这一次,她没时间,她格外焦躁,有个声音叫她赶紧回家。
女人被清洁工推进焚化炉,什木那拎着两串亮澄澄的紫葡萄回稻花谷,这是落叶最爱吃的。
阔木站在门廊,乔木站在他旁边,“落叶呢?”
“抓去审判室了。”
什木那扔下紫葡萄,赶往域里。
路上,她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他们面色红晕,跟醉酒一样兴奋,什木那感到阵阵不安,一团焰火在眼睛中燃烧。
她路过执事广场。断头台上挂着一具无头尸,空荡荡的广场上,几个小娃拿人头当球踢,一颗头在空中飞来飞去,天黑了,牛头马面过来驱赶小娃,清洁工跟在娃们后面清理血渍。
什木那浑身没力气,腿发软,她缓缓地蹲下,坐在地上,清洁工拎着人头走过来,什木那医生,拿回去吧。
什木那用衣衫的裙角,擦拭落叶脸上的杂物,用手理顺她杂乱的头发,她动作轻柔,泪眼朦胧,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缩回去了。
她帮落叶扎了一个丸子头。落叶最近总缠着她,说是她自己总不能很好地绑这个头发,一扎就散,那会,什木那没空,整天往真理院赶,什木那问落叶,怎么迷上这个发型了,落叶说域里很多女人都扎这个呢。
落叶还说了什么,什木那没听清,真理院的事情真多,她匆匆赶往真理院。
以什木那的人生经验,设想沈东鹏的真实意图,什木那闭上眼睛,她怪自己对人的恶缺乏更具实践性的想象。
早该想到的。什木那悲哀、叹息。想到也没用,阻止不了,就像阻止不了木叶做猎手。
落叶没亲眼见过、感受过人的恶,在她对一切充满好奇、探索的少年期,路过的陌生人有意欺骗、利用她,她逃不掉,她注定要经历人的恶才能真正认识这个世界,但不该以这种方式,以死亡的方式,这么早,终结生命。
她还没学会怀疑、判断、分辨、观察、提防、探寻、冒险、相信,她就死了。
清洁工在收拾断头台,清洁工把无头尸放下,无头尸掉进焚化炉,一膛火烧成灰烬。
什木那疲惫至极,脑子里面空空的,她好几天没合眼了,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加快速度,拼命地处理手头事务,她来了,还是晚了。落叶没有等到妈妈。
“什木那医生,请回去吧,广场要关了。”
清洁工走过来。
什木那怀抱着一个头,该回去了,回去之后怎么办呢。乔木和阔木在等她。
她还要继续去真理院,不去真理院就没钱,没钱就没东西吃,没地方住,祂们会被赶出去,祂们虽然也是域的公民,但还是有差别。
乔木不做声,默默地回阁楼看书,阔木说,我要杀了他,他挥着手里的棍子,棍子打在地上,反弹到他掌心,他扔掉棍子,喊道,我要杀了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程。什木那还要去真理院,干活,兑换吃的、住的,祂们快乐地活到现在,已是最大的幸运。
快乐在此刻戛然而止。什木那把落叶的头挂在院里的橘树上,落叶爱山风吹过的气息,爱泥土散发的芬芳,从此刻起,她将无时无刻不感受风的触碰,雨的抚摸,她将永远地成为这自然的一部分。
是的,某个系统的一部分,某个巨物的一部分。
沈东鹏成了域的一分子。神秘的女人被送上血祭台,昨日的世界迅速消亡,记忆不复存在,一切不曾发生。早上阳光明媚,新的世界即将起航。
沈东鹏豪情逸致。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未知世界,他以为他的理想破灭了,他要默默无名地老死,没想到理想在这里生根,比他原本设想的更伟大,根扎得更深,他相信,在这里,他更靠近自己的理想,他能更快到达目的地。
秋晨晖坐在门檐下,那只布偶猫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脚掌轻轻地踩在地上。此刻,沈东鹏看那只猫都顺眼了。他想坐下来,不过他感到有些疲乏,于是对秋晨晖说,“手里该了结的事赶紧结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布偶踮脚走到秋晨晖身边,秋晨晖抬头看了眼沈东鹏,视线再收回布偶,她对沈东鹏说,“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除了清单上的银币。银商行最终没有提供银币,银币像一个警醒、一个提示,没有银币,一切照旧,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沈东鹏从不过问这些细节,他只要结果,秋晨晖也不会跟他提,不过沈东鹏所指的事情另有其他。
“是严尚立,他为你着迷。”
秋晨晖作为曾经沈东鹏的下属,最令沈东鹏满意的是,事情不必说透,一点就通。
秋晨晖自然明白沈东鹏的意图,他是这个世界的新人,自然而然,他把一起来的这几个人当做天生的同伙。既然沈东鹏把这里看做他的舞台,他要闪亮登台,势必要有导演、编剧、配乐、各式各样的配角、后勤杂工。天然地,他默认秋晨晖是她的同伙、下属,他需要更多同伙,需要更多筹码。
严尚立,是潜在的同伙,阿奇的刀坊,是潜在的筹码。
秋晨晖点点头,沈东鹏有点累了,最近完成一件大事,今晚他要早点休息,他认为秋晨晖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