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庄中诡事层出不穷,容衍辗转了一宿未曾睡好,夜间更是恍觉神思如水中浮木般飘忽起伏着,而冬夜间透骨的寒意也自脚心向着四肢百骸弥散,直至攀上周身每一道经络。
晨光微熹之际,容衍便起身梳洗了一番径自在院中来回踱着步,思索着自入了山庄以来发生的种种。
思量间,曜辉缓缓爬上檐头,复而纵身跃向枝杈,尔后一缕晨风拂过,将其吹落枝头直直坠入树下倚着的那人怀中。
而树下陡然被日光映照的容衍却惊觉所照之处竟似被烈焰灼烧般疼痛。
容衍忙闭目凝了凝神,却仍觉难忍,只得踉跄着挪步至檐下。
尚不及惊惶,便瞧见容与正踏进院门,面色淡淡,而身后则跟着为她引路的仆妇。
见她无不适之状,容衍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
倒是容与,一瞧见容衍便立时觉出了他的异样,却仍不动声色地缓步走至他身侧,如往常那般亲昵地抱着兄长的臂膊摇晃着向屋内边走边轻嗔道:“难得早起一日想着来给哥哥瞧瞧,竟不想哥哥起得更早。”
嗔闹间容与挽着他在内屋案边落座,尔后忙低声疾言道:“哥哥可是也觉周身森寒,畏惧日光?”
容衍闻声颔首,旋即察觉出她的话外之意,忙侧首望向她道:“也?”
“方才原是要与鸢鸢同来,可甫一踏出屋门她便嚷着疼,回至屋中便又无事了,如此往复了几遭,想来是日光的缘故。来的路上我还顺路去了清遥哥哥院中,他亦如此般。”
“可常人何以会畏惧日光?”
“常人自是不会,可若我们身处尸山鬼海之中,连日里受尸气与鬼气浸染,便不无可能了。”
“与与确无不适之处吗?” 容衍仍是放心不下她。
容与闻言取下发间别着的木簪递与他。
簪身光滑,尾端雕成了兰花状,分明是木质却触手生温。
“他赠予我的。”
“他待你很好。” 容衍将木簪别回她发间,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道。
容与尚不及回话,容衍便喃喃道:“也不知他是在哪寻的木头,若能用来筑造云梯,必是极好的。”
以同源之木筑梯吗?
这可要不得。
兀自出神想着江鹤眠跳脚的模样,容与不禁笑出声来,尔后陡然想起方才谈及的话题,忙敛了敛神将今日晨起于杯中现字一事告知容衍。
“祭?”
“嗯,我在想究竟是谁入夜前来传递,又是何意。”
容衍垂眸兀自沉思片刻方道:“其一意在暗指祭坛,其二怕是说的我们。左不过是二者择其一,甚或兼而有之。”
“庄中诡事连连,料想山庄背后或有隐情。再者昨日细观了这庄中人的样貌,瞧着像是寻常人家,不似会无端作恶之辈,只是举止间确有几分僵涩生滞不若常人。”
“与与,要想知道真相,必得再探一番。只这山庄不小,经昨夜一遭,他们必定有所防备,要想再探怕是不易......” 容衍叹道。
蓦地,容与忆起了晨间那盏茶水,便同容衍道:“晨间那盏茶水若真是在同我传递消息,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线索尚未被发现?”
“走,我们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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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屋中时,容鸢仍同昨夜那般将自己裹在被褥里,见容与回来便只懒懒瞥了一眼不曾搭话。
“哥哥来了,就在屋外,若无甚不适之处,便起来更衣吧。”
容鸢仍旧懒懒的不答话,却立时起身去更衣了。
趁着更衣的间隙,容与将方才商讨之事一一道与她听,是以容衍进屋后三人便一道细找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几欲将屋中翻找殆尽,却并未寻到一丝线索。
容鸢见状气恼地坐在妆奁前愤愤地执着梳篦兀自梳发,却陡然于铜镜中窥见额际生了颗面皰,惊得她立时把住铜镜欲凑上前细瞧。
甫一触到铜镜之际,容鸢立觉手下异样,忙探身瞧去,只见铜镜后竟藏着一纸信笺。
容鸢旋即唤来余下二人一道展开信笺观其内里所书。
书曰:嘉裕十二年一月,敌军来犯,吾夫远赴疆场前遣人护送阖家至此清平山庄避祸。不曾想军中副将通敌,吾夫以身殉国,吾等藏身之地亦为敌军所知。彼时吾夫麾下仅余兵士一十五人星夜赶赴山庄同敌军殊死搏斗,不料
信中所陈之事至此戛然而止。
眼前这页薄纸赫然是一封未及写尽的陈情书。
“嘉裕十二年一月......约莫是......三百多年前,俨然已是前朝之事了。” 容衍合上信笺叹道。
“写信之人未能书尽欲言之事,想必......” 往事总是令人唏嘘。
尚不及细商一番,院外便传来阵阵暴喝嘶吼之声,三人忙避着日光前去查看。
但见随行仆侍们皆状似癫狂、神智全无,互相撕咬攀打起来。而庄中仆侍们纷纷上前相阻,一时间乱象纷呈。
蓦地,一仆从朝着三人飞扑而来,恰此时庄中一约莫年逾四十的仆妇亦横扑过去截住了他。
两厢厮打间,那仆妇的手背被锋利的甲缘划破,皮肉耷拉下来的同时,露出了内里呈褐色且已干枯萎缩的血管。
目睹一切的三人立时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好似方才这一幕不曾被人留意到般。
而余下那些庄中人亦因着各自拦阻的动作而露出原本避于衣襟、袖衫之下的皮肤。
随着祭坛符文日渐失效,尸斑早已暗自攀附其上......
兀自观战之际,容与悄悄拽了拽二人的袖缘携着他们一同回至院中。
“眼下恰值混乱之际,观这架势没个个把时辰了结不了,我们不若借此再去祭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容与拍着院中的海棠树同二人道。
“时机虽好,只是外面处处是......人?我们如何过得去?” 容鸢蹲下身怅然道。
“你是想借着这株海棠翻到旁侧院中,再从另一处院门出去?” 容衍见她兀自仰首望着枝干,便料到了她心中所想。
“不错。” 容与言罢挽了挽裙摆,三两下便攀上了墙头。
“你还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容鸢瞧着她矫健的身手,想起了儿时她曾数次告发容与三番两次翻墙出去玩的事,不由得失笑。
“你快上来,我接着你。” 容与自墙头微微向前倾身,朗笑着朝树下的容鸢伸出手来。
容鸢想,若是能早些握住这只手,她同容与之间是否也能不输容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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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前,三人拾级而上。
但见四角立有攀着巨蟒的石柱,每根石柱上皆拴着一条铁锁,锁链聚中束拢,缚着一口漆红木棺。
离得近了方瞧见棺身及锁链上皆刻满了符文。
“这偌大的山庄便好似一个风水法阵,而这口红棺,即是阵眼。” 容与出声道。
容衍闻声接言道:“我们得设法破了此阵。且自方才的信笺同眼下的祭坛来看,只怕附在那些尸身上的并非原主,若此处真是个聚阴藏尸地,还得保全遗骨好生渡化方可破局。”
“那眼下我们该何如?” 容鸢怯怯地自容与身后探首询道。
容衍细思一番道:“困住人身非难事,做个简易的机关即可,但只眼下时间紧迫且手边无材。”
“倘若吾能助尔等完成此机关并破了这阵法,事后尔等又待如何?” 言辞间两日不见的朝芙正踏着红莲步步行来。
一语方出,三人皆兀自沉默。
棺中所缚为何物尚不知悉,如何安排后事。
“眼下已入死局,只能且走且看了。若再不动手,必失先机。” 容与凝神坚定道。
“有胆识,吾便助你一回。” 言罢朝芙抬指翻飞结印,手势变幻间勾勒出一朵盛着金光的红莲。
朝芙指尖轻动,臂膊延展间红莲破碎溢出金光,尔后朵朵金莲自金光中显现,复而化木。
容衍见状忙自石阶下捡起一块碎石在地面上绘出机关图来。
朝芙只细瞧了一眼,眼前金莲所化之木便再度化为了方才图中所绘的机关。
不容三人上前细看,朝芙便凭空化出一朵含苞的金莲续言道:“此乃净元珠,可破世间一切咒术。将其置于祭坛之上即可,信与否由你们。”
言辞间,金莲渐次绽开,一颗莹透的水珠缓缓朝着容与飞去。
犹顿片刻,容与终是抬手接下。
而原本依附于净元珠的离火之精却悄然融入了容与体内。
甫一将净元珠置于红棺之上,便见锁链及红棺皆始自嗡鸣,而石柱上攀着的石雕巨蟒也乍然活了过来,蛇身剧烈挣扎着。
几息之间,锁链皆断,巨蟒也瞬时作土,碎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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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夫诸将其带回神山之后,江鹤眠终不曾醒来。
镰月乃旷世神弓,自水神共工触山而亡后便落入了穷蝉手中。
而今江鹤眠元神为其所伤,即使回至神山,也未能修补好灵魄。
兀自陷入沉睡的江鹤眠被困于自己的心海间,周遭皆是茫茫雪原,望不尽来处,寻不到去路。
昏噩前行间,一道突兀而至的灵火自发顶灌入周身经络,灼得他连神魂都兀自发颤。
恰逢此时,自来至神山起便一直趴在旁侧、圆睁着一对瞳眸守着江鹤眠的夫诸惊觉眼前人的眼皮好似浅浅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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