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笑了一下：“你被沈威下降头了？”
“没有，”黎明插着兜，目视前方，“你就当我和沈威是一类人呗。”
“那可不行，”祝好走在他身边，“你和他不一样，你是逃出来的。”
黎明看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带点儿怨气。
祝好非要火上浇油：“和家里关系不好？”
一猜还猜到点子上，黎明脸色变了又变，径直往前走：“东西我不会还你，你别想着三两句激我。”
“我没那么想，”祝好嘴硬，“我也可以去再买一把，哪里没有刀啊？”
黎明猛地转过身，停在她面前，祝好吓了一跳，他面色不虞，看起来很恼火。
“听着，祝好，”黎明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确实没有什么资格管你，但是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生命。”
太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祝好顿了一顿，只说一句：“凭什么？”
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什么？”黎明皱眉。
“我没有你的福气，没有你可以离家出走来这周边随便玩玩的底气，”
祝好不是要控诉什么，但她就是想说，声音越来越大，越说越难过，“我叫祝好，但我一点都不好，你凭什么叫我爱惜自己的生命，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努力地活过？”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路灯远远的分一点光过来，黎明看到有一点晶莹从她脸庞上滑落。
“祝好...”黎明叫她。
“烦死了。”祝好快步甩下他，黎明站在原地，看着她变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黎明在原地站了一会，扭头看到身后正繁华的商业街，想了想，转身走过去。
不欢而散后，祝好回到毛坯房，直接四仰八叉倒在大床上。
她有点儿饿，但她现在更想死。
把手上的绷带解了，走到厨房，拿起那天划自己的小刀，她比划了一下，没有砍下去。
说不上来是忽然的胆怯还是什么，祝好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认输，她心里暗暗地在和黎明斗气，她不想让这原因归咎一分一毫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烦啊，真烦啊。
从黑色小包里拿出了今天买的买一赠一牛奶，她打开一瓶，搬张椅子坐在窗边，就这么静静地喝完了一整瓶。
这个窗台就是她妈跳下去那个，祝好有时候觉得她妈还会回来，还会在这个窗台上看着她，她喜欢这。
或许太念旧的人不好，太念旧的人也活不长。
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祝好把另一瓶装进冰箱里，洗洗准备睡了，铁门忽然又被拍得震天响。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但是祝好不想开门。
拍门声还在持续，楼下阿公的大嗓门传上来：“谁啊，大半夜的干啥啊？”
祝好叹了口气，行尸走肉般走过去开了门，是黎明那张明媚的笑脸。
“睡觉去。”祝好又要关门。
“我有东西给你。”黎明看着她，拿脚顶住了门。
他从兜里拿出了那把用布包着的小刀，真是包的严严实实，祝好一下子没看出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里凉凉也不是，失而复得更谈不上了，祝好接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谢了。”
“等会，”黎明又在兜里面掏掏掏，拿出了一个皮筋，祝好看不清，打开了灯。
一条小孩手链，粉红色的，上面有挂着两只小猫，分别是祝好两个字。
搞不懂他给她一刀又拿条陪葬品给她的意思，祝好抬头有点懵，黎明探身进来，又把灯关了。
“你干嘛？”祝好傻了。
黎明甩了甩手链，喃喃自语：“怎么不亮呢？”
想了想把它放在两手的掌心里面，自己眯起一只眼去看，“有了有了。”
又把手递到祝好面前，颇有点自豪：“看吧。”
祝好把头探上去，透过一点点的缝隙，她看见了祝好两个字散发着微微的荧光。
“你干嘛？”祝好又问了一遍。
“这条手链，小时候我妈也给我买了一个，是祝福我幸福的意思。”黎明很认真地看着她。
“那你还把刀还给我。”祝好也看着他。
“我觉得你就算有刀也会幸福的。”黎明说。
祝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黎明这个傻缺拿着那个荧光小猫照她的脸：“没事吧？”
他应该没看清，祝好接过小手链，“谢了。”
黎明的心情很雀跃，他走到隔壁：“明天一起上班哦～”
第二天祝好罕见的起迟了，她匆匆跑到楼下，看到黎明骑着一辆小电驴在楼下等她。
“你哪来的车？”她也不墨迹，直接跳上后座。
“向楼下阿姨借的，她腿伤了没上班。”黎明回答。
风刮过来真挺冷的，祝好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躲在黎明背后。
“靠着我。”黎明说。
祝好没怎么犹豫就靠了，头贴着他的背，隔着他的外套他的体温还是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她觉得很温暖。
到小超市门口，沈威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他有点儿忿忿不平：“小爷等你们等的都快饿死了。”
“没吃早饭？”黎明摘下头盔，“超市不就在你身后吗？”
“我想吃点儿热的，”沈威搓了搓手，“早知道你们来的这么迟，我就在酒店吃了来。”
“我们没迟到啊，按时来的。”祝好跟在他们身后走进超市。
整理整理开张，祝好又走到她的专属工位开始整理东西，她干活的时候很认真，任何人不得近她的身。
沈威撑在柜台上：“真无聊，来这儿都不能带我玩玩。”
“那你走吧。”黎明很无情。
“明天休息。”祝好在货架后面说。
“那明天一起去转转吧！”沈威很兴奋。
一起？祝好没细想，应该是不包括自己，她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祝好，”黎明叫她，“明天我们一起去转转吧，有些地方可能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给我钱。”祝好毫不犹豫。
沈威顿了一下，直接乐得不行，“妹子，原来你这么逗。”
“认真的，”祝好从货架后面探出一个头，“按小超市一天的工资一样算给我，去哪我都陪着。”
“行。”黎明嘴角噙着笑。
沈威打量了一下这俩人，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门口忽然传来一些响动，应该是送货的车来了，祝好到柜台里拿了货单跑出去，看到董姐站在外面。
“小好，有东西给你。”她手上一封邮政派过来的件。
“什么啊。”祝好想不到什么人会给她寄信，她没有朋友。
从董姐手里拿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看到寄件人名字的那一瞬间。
曾秀英，妈妈的名字。
祝好猛地抬头看向董帆，董姐摸摸她的脑袋，带点歉意地说：“你妈妈寄到小超市来的，一年前寄的，本来应该你生日的时候给你，我给忘记了。”
或许真的是巧合吧，或许黎明说的拿着刀也会幸福是这个意思。
痛苦地活着，但有点幸福地活着，但忽然被惊喜砸中而热泪满盈得不想死了，至少在这一刻。
祝好走到角落，打开了这封薄薄的邮件。
里面有一张纸、一张照片和一张银行卡。
她的泪一颗一颗砸下来，无声却有分量地砸下来，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或许是靠在床上写的。
妈妈写的是：小好，好好活，今天是你的生日，大人了，比你哥哥都大了，妈想你，好好活。
妈的语气乱七八糟，想到哪写到哪，祝好却忍不住痛哭出声。
信的最下面写了银行卡密码，也写了日期，是她跳楼的前一天。
到底该怎么释怀，一切都像巴掌一样又狠又痛地扇过来，一年了，整整一年，祝好或许在看到今天的这封信才再一次，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孤身一人。
在角落里哭了一会，她擦干泪，向董姐请了假，到街上的银行查一下银行卡。
把卡插入机器，输入密码，祝好看着数字沉默了一会。
50678.62
妈给她存了五万块钱，在她自己还没有活明白的二十一岁，在她独自活了一年以后，给她的礼物，告别的礼物。
祝好难受地皱眉，在取款机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大口地喘气，太心痛。
*
黎明找到祝好的时候，天边的霞光像幕布一样笼罩下来，不知道是谢幕还是还是的预兆，他骑着小电驴，漫无目的地四处转。
祝好坐在河边的长椅上，静静的一个人，只凭背影就能看出来。
小电驴喇叭滴滴两声，祝好都没有回头，黎明有点儿害怕，他停下车，小跑到她身边。
“祝好？”黎明坐下来。
祝好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里的桥好漂亮，”黎明也看向前方，祝好没说话，他就继续说，“我妈的日记本上写了。”
“你妈妈？”祝好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妈妈是这里人，后来搬家了，”黎明回答她，“但她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
“我的一生都在这里。”祝好说。
“你的一生还很长，”黎明转头看她，“但我妈妈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是来看看她最美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静静坐着，不知道是因为心境相似还是怎样，聊的话题都是这样忧伤。
“黎明，你好忧郁。”祝好看着他，“可你叫黎明，你是明天的黎明。”
“你是祝好，你好了吗？”黎明笑着看她。
祝好不希望他这样笑，这样笑的时候，真的很悲伤，会从眼睛里透出来的难过。
看着太阳落幕，等着夜色昏暗，两个人掉进黑暗的洞里。
“回去吧。”黎明站起来朝她伸手。
祝好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暗夜里的一艘船，飘啊飘，飘到她眼前了，她把手搭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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