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手很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祝好从小到大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祝福会告诉她什么样的男生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们就像一张摊开的网，等着祝好跳进去，但是也太过嚣张，一点点心思都昭然若揭。
可是黎明不一样。
祝福坐在他的后座，头靠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他的同情只是同情，他的好心也只是好心，或许一切都只能归咎于他说的那个词语：同类。
一个一无所有的垃圾堆平民和一个落魄的公主。
祝好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和董姐给的那种有距离感的温暖不一样，这种暖是不带杂质的，让她想闭上眼睛的。
她不知道这种暖能坚持多久，但是在收到妈妈信的那刻，在又见到黎明的那一刻，感觉要不还是等会再死吧。
祝好把那把刀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以后，两个人肩并肩上楼，祝好和他说了一句晚安。
黎明进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沈威打了个电话来。
“喂？”黎明问他，“干嘛？”
“我后天就得回去了，”沈威挠了挠脑袋，“我爸催我了，你也得赶紧，别一直待在这。”
“事儿办完了自然就回去了。”黎明放下了水杯。
“你哪来什么事，就你那...”话说到一半又停住，沈威很八卦地问，“你和祝好有事儿吗？”
黎明靠在橱柜上，“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沈威的声音越来越小。
“都是要走的，哪里来什么事。”黎明说。
沈威那头不说话了，可能也是不知道说什么话，非常安静。
黎明挂了电话，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洗洗睡觉去了。
第二天休息日，黎明照例在门口等祝好，他没有借阿姨的小电驴，打算坐公交去。
“去哪？”祝好问。
“菊花园，”黎明看着她说，“我妈说小时候附近有个菊花园，很美。”
“那个还得过一阵了，现在没开放。”祝好说。
他的声音说不上来是可惜还是有点遗憾，黎明说：“那先去老商场逛逛，据说那里什么都有。”
“你妈妈是把小时候有意思的地方都记进去了，”坐上公交车，祝好对他说，“我小时候也爱去这些地方。”
“那挺好的。”黎明看着窗外。
老商场是个已经破旧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大厦，有很多层，但主要的售卖区就在一二层。
也不知道这地方平时有没有生意，反正就他们进来的这两分钟，门口的商户们的眼神已经黏在他们身上了。
祝好有点儿膈应，他们逛了一圈，坐在楼下的长凳上。
不远处有老爷爷的叫卖声，她戳了戳黎明：“你饿不饿。”
黎明摇了摇头，她站起来，“我饿了。”
两分钟后，祝好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东西小跑过来，闻不到什么香味。
黎明探头看了看，不知道这黏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祝好看着他的反应笑了半天，“你没吃过藕粉？”
男人很呆萌地摇了摇头，祝好把手里的其中一杯递给他：“吃吧，好吃的。”
“像鼻涕。”黎明搅了搅。
“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说这种话要被揍的啊。”祝好威胁他。
沉默地吸溜着藕粉，黎明觉得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只熊，哦是沈威，他看起来气得要死，“你们...我真的服了。”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祝好不明所以。
“你问你旁边这头猪，告诉我去菊花园，我打车去了又说来商城，气炸了。”沈威咆哮。
走近了看到他们还在吃东西，更加崩溃。
无力地瘫坐在黎明旁边休息了一会，他提议：“我有个哥们在这附近开了个游戏厅，去不去。”
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去呗。
但祝好没想到的是，沈威口中的哥们竟然是梁洋，世界真是小。
“原来你们认识啊，”沈威拍拍梁洋的肩对祝好说，“这也太巧了。”
梁洋以前在沈威老爸的公司底下干过活，因此和沈威结识，如今赚了点钱回家乡，也挺恋旧，开了个游戏厅。
梁洋拍拍自己的肚腩：“今天你们敞开了玩，我请客。”
但祝好却忽然没了什么玩的兴致，她拿了几个币在抓娃娃的柜子面前反复地套啊套，轮了二十几次就抓来一个。
沈威还和小孩似的，或许幸福的人可以永远都和小孩似的，他在机关枪和骑摩托那些游戏前面玩的不亦乐乎。
黎明也不是很热衷，他去找梁洋买了一瓶可乐，靠在柜台上慢慢喝起来。
“弟，你和沈威是朋友，怎么和小好认识的啊？”梁洋坐着看他。
黎明思考了一下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像自己行径确实有点像见色起意的跟踪狂，大变态。
他很神秘地说：“命运。”
梁洋笑了起来：“你还挺逗。”
说完后，他叹了口气：“小好挺苦的，以前我常和她哥哥一起玩，那时候她还挺开心的。”
“她还有哥哥？”黎明放下了手中的可乐。
“你不知道？”梁洋也就不说了，“她不喜欢和别人讲这些，反正她家现在就剩她一个了。”
黎明转头看向那个站在娃娃机前面傻愣愣的祝好，一口气喝完了可乐，走了过去。
又落空了，这爪子真黑。
祝好看看手边那个贴着熊脸的皮卡丘，娃娃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垃圾货。
“想要哪个？”黎明走到她旁边。
“这个都是设置好的，我想要也没用。”祝好提醒小公主。
“看哥的。”黎明还挺执着，就非要耍这个帅。
祝好双手环抱，靠在柜机上看着他一次次失败，很奇怪，看他的样子，心情一点一点爬上来。
黎明很认真，最后也是失败了二十多次，给她夹上来一个蓝色的圆球，贴着鸡脸。
“喜欢吗?”他非很不要脸地问这么一句。
“丑死了。”祝好抽走这个娃娃。
玩了一下午，三个人才从游戏厅里走出来，本来梁洋说要请吃饭，但还是被婉拒。
因为沈威想吃当地美食，但是走了半天，看到什么厨房小炒，石锅鱼，他却一个都吃不了，忽然就闹肚子了。
而且沈威这人也特龟毛，他看着五大三粗，竟然认马桶，非说路边的不干净，打个车就回酒店了。
剩下黎明和祝好两个人在风中凌乱。
“吃什么？”黎明问。
“随便吃点儿呗。”祝好也就真的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
坐下来看看菜单，祝好说：“我吃牛肉拉面，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黎明不挑。
等待的几分钟，祝好看着有点儿欲言又止，黎明看她：“怎么有话说？”
“沈威啥时候回去？”祝好问。
“明天。”黎明回答。
“那你呢？”祝好又问。
黎明眯了眯眼，笑着看她：“怎么，舍不得啊。”
祝好手里捏着那两个丑不拉几的娃娃，很软，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奇妙，有些人不管认识多久都亲密不起来，但是有些人确实就是这样走进了你的生命里。
她不知道黎明会是轻描淡写地划过还是浓墨重彩地留下点什么，但在她如此贫瘠且孤独的生命里，
或许是太心软，或许是太年轻，或许是太易被打动。
她说不上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面来了，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两个人对视的空间，祝好抽了双筷子，沉默地吃起来。
其他不说，这家店的面真的挺好吃，祝好吃着，转头看了一眼，刚好和靠在那里的女人对视。
她愣住，那个女人走上来：“你是祝好吗？”
白阿姨...
祝好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白阿姨，你们搬回来了啊。”
“妈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身后紧紧地抱住白阿姨的腰。
白阿姨把那小孩拉到面前，让他正对着祝好：“叫姐姐，这是你祝好姐。”
小孩子的眼睛黑亮亮的，好奇地打量着祝好，小声地叫了句姐姐。
祝好看着他，或者说是很难言地看着他，那一声嗯怎么都发不出来。
“吃好了吗？”祝好说。
“嗯？”李明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喝了口汤，“吃好了。”
得到答复，祝好猛地站起来，桌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尖锐的一声响，白阿姨带着她儿子退了一步。
“先走了。”祝好没看他们。
走出店门，她看着要落不落的夕阳，对黎明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黎明什么也没问，他也没说好或不好，他只说：“我陪你。”
两个人分别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上河堤，当初祝福看的工地已经变成了高楼大厦，她只能在大厦下的小桥上远远观望。
祝好骑的很用力很用力，好像要把所有的劲都用光，终于被一颗小石头绊倒，连人带车倒在草坪上。
黎明赶紧把车停好，小跑过来看她有没有受伤，她穿着宽松的长裤，裤子被摩擦力卷到了膝盖，他蹲下来看，却在视线落到腿上的时候愣住。
祝好左边小腿上有一条狰狞的长疤，已经成了淡淡的褐色。
黎明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祝好躺在地上淡淡开口：“很丑吧？”
这一道疤很直，看起来是被什么很锋利的东西扎到，黎明叹了口气，把她的裤腿理了下来。
“黎明。”祝好叫他。
“我在。”黎明应。
“大家都忘记了，大家都回来继续好好生活了，”祝好的声音很悲伤，“我哥就是救今天见到那个小孩溺死的，我的腿是去拖我哥尸体的时候被河里的废钢扎的。”
天上的星星不会说话，祝好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躺在地上，对着星星，对着黎明说个不停。
“我们家都是好人，”她在哭，“怎么没有好报？”
隐隐约约，她感觉黎明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像个木头人一样，但此刻说什么都苍白得空洞，也不如像个木头人。
“祝好，”黎明叫她。
“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叫这么好的名字了，”黎明转头看她，祝好感觉他在笑，“取个贱一点的吧，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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