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会想得很多，强迫自己去想很多。”
阿纪突然道，程蓝有些意外的目光看向她，随即把音乐关掉，示意自己听到了，让她继续。
“我没去看过医生，但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很焦虑，坐立难安，一遍遍事无巨细地回想一些事情。”
程蓝捏捏她的手，阿纪没有看他，她并不想表达太多。
“然后我就会感觉到一些生理性的不舒服，之后焦虑、暴躁、极端又无礼，并在这些情绪里反复循环。”
“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逃离那些坏情绪的时候，它又会莫名其妙地卷土重来，太多次太多次以后，每次逃脱都不再让我感觉放松，而是绝望，我知道还会有下一次。”
“会有真正好起来的时候的。”
程蓝鼓励道。
阿纪咽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反驳的话就太无礼了，她想。
说那么多干什么呢？世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能和自己感同身受的人，就适合永远在一起吗？两个如此痛苦的人，要怎么长久地在一起呢？
可不能共情的人，即使是故作轻松想让自己有信心，也难免使人疲倦。
“你累了吗？”
程蓝小心问道。
“嗯”
“那我们往回走。”
两人又慢悠悠地往回去，阿纪走进小区便让程蓝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好点儿了吗？”
王琪听见开门声后从房间走出来。
“好多了。”
阿纪冲她笑笑，不欲让她担心。
“我就说，男色还是有用。”
王琪见她笑起来，也跟着一起笑了下。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阿纪决定先躺着，十一点再去洗漱。然后就是玩一会儿，玩儿多久呢，到一点吧，然后就睡觉。
于是阿纪就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刚才决定好的事，直到意识到手机在亮，才艰难地从思绪中抽离。
是程蓝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到宿舍了，嘱咐她早点休息。返回主页，小企鹅右上角亮着个小红点。
“怎么了”
“之前睡觉来着”
简单的解释，阿纪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消息只是下意识的确认与依赖，仿佛已经变成经年累月后的习惯，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话要和对方讲，也并不是真的需要对方的安慰，甚至有时聊起来一句话不慎，还会让自己更生气。
但气归气，她又总会变得心怀希望，至少能从当下莫名的恐惧感中抽离出来。
阿纪又开始轻轻颤抖，好似有电流从脊椎流向整个背脊，再推送至全身，不知不觉间手心又沁出薄汗。
“没什么”
阿纪敲了三个字出去。
“嗯”
对方回个单字后，紧接着又一条语音传来。
“我被我爸妈叫醒的，非让我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没来得及带手机。”是在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消息，阿纪出门的时候忘了开流量，回家连上WiFi消息才刷新出来。
“昨晚没睡？”
“没”
对方回得简短。
他们都是情绪上头时不欲多言的人，阿纪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需要对方存在，可对方今日也不欲多言。
“我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感觉害怕了”
阿纪缓缓发出一句。
“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她不明了自己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
对方的电话打过来，阿纪犹豫了一下，接了。
青轴键盘的敲击声瞬间占据整个耳机，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和键盘打电话呢。
“小川”
她很少这么叫他。
“嗯，你说，我听着呢”
敲击键盘声和鼠标声一同响起，间或传来对方的呼吸。
“你在打游戏啊。”
阿纪明知故问，翻了个身。
“嗯”
“自己？”
“嗯，要么你上号我们俩一起？”
“不了，不耽误您上分”
周青川噗嗤笑了
“懒得开电脑就别说我怕你拖我后腿。”
阿纪见被拆穿，也不恼，轻飘飘道
“笔记本打游戏本来就不方便，我又不想去网吧。”
对方玩的游戏类型很多，端游手游MOBA、FPS、ARPG什么都玩。
他们还真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通过电话，一般要么是吃了药快睡着了，要么是大清早胡言乱语，充其量偶尔真情流露。
其他时候就是依赖、别扭、冷漠、恶语相向，然后再依赖…
“SW方向一个二楼窗边有人。”
还是冷淡的口吻，一句话说得不紧不慢。
“你在吃鸡啊”
阿纪又翻了个身，无聊。
“嗯，马上吃鸡了。”
“SW方向的人死了吗？”
“……跑了，我的傻队友好像在演我，人都在窗户里和他招手了还看不见，眼睛不需要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
周青川无奈，劈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更甚。
“你不如看看队内语音关了没？”
……
“没关，那哥们儿死了，还在OB我”
阿纪瞬间爆发大笑。
“笑什么？好笑吗？”
语气故作冷淡，阿纪忙说不笑了，不一会儿没收住音，只好转移话题
“吃鸡了吗？”
“吃了”
对方如愿吃鸡，却不准备放过阿纪，不依不饶地问
“问你呢，刚才笑什么？”
“好笑啊”
“什么好笑？”
“你bb人家还被听见了不就挺好笑吗？”
“你又知道我不是说给他听的了？”
“你最好是”
阿纪也被对方冷漠又咄咄逼人的语气问得火大，刚才不是挺和谐的吗，这人什么毛病笑笑也不让？
最后阿纪借口去洗漱，周青川随口说就这么挂着去呗，阿纪没理会，切断电话。
总是这样。
洗完澡后阿纪瞬间感觉放松不少，犹如万马奔腾一刻不停的思绪让人感到疲惫，阿纪得到无视它的机会，当机立断选择了无视。
打开前两天玩的手游，程蓝在线，阿纪不欲玩，只是随便刷着手机，顺手给对方送几朵小花后就直接下线了。
一小时后，阿纪实在无聊，又别扭着不想睡觉，便又打开游戏准备和程蓝一起。
程蓝还在线，双排开局五分钟。
阿纪点进程蓝的战绩，这个赛季刚开始没多久，大家都在冲分，程蓝也不例外。
五局四胜，全程打野，KDA数据不错，拿了四把MVP。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和他双排的这个人，id是很明显的女生，位置也大多是辅助，两个人双排了半个晚上。
阿纪没话说，她本身游戏就玩得少，了解她的都知道上分这种事不用特意叫她，但朋友是一回事，男朋友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也不是完全不会玩，怎么连问都不问呢？阿纪有些不满，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id。她想也没想就微信发过去
“下把一起”
程蓝明显有些错愕，正在输入中闪烁几下，才回道
“好”
十五分钟后，三个人三排进了房间。
队伍里的女声讲着和程蓝一样乡音的普通话，阿纪没说什么，那个女生还是辅助，阿纪就选了法师。
进入游戏，程蓝没什么话，中路来的频繁，倒是辅助一直跟着打野成功引来射手的不满。
女生被闹得烦了，直接打开全队语音。
“菜就多练。”
要不是场合不对，阿纪险些笑出声来，她没有开麦，一直不说话程蓝也没开麦。
直到那女生和下路互喷得越来越厉害，程蓝才用方言和她说了一句什么。南方的方言，阿纪除了名字听了个大概外，一个字都没听懂。
却正好借机故作随意地问
“你说啥？”
“没说你，跟那种人没必要的”
程蓝回道，那个听起来就是青少年嗓音的男声确实骂得有点脏，女生也不甘示弱，直接道
“不管有没有必要，你难道不能帮我一起喷一下让他闭嘴？”
说得好，阿纪心想，要是我碰见这种事儿，我也这么和我男朋友说。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想着想着，阿纪觉得自己的想法搞笑，女生的态度更搞笑，于是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程蓝：？？？
女生：？？？
阿纪：私密马赛
阿纪忙说自己想到了个笑话。
纯纯的鬼扯，程蓝趁着现在气氛轻松了些，叫阿纪和他一起去反野，拿到优势早点结束。阿纪游戏里不显，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微信一条一条发得飞快
“这谁啊？”
“你都不介绍一下？”
“你朋友？”
中途程蓝死了一回，打开微信：……
他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阿纪的两副面孔，游戏里装得花好桃好的，微信上就是一个咄咄逼人。
于是飞快打字回道
“初中同学”
一局游戏完毕，初中同学和下路的青年男全程水火不容，什么死不死的完全不在意，抽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和对方互喷。
最让人惊奇的是，女生和对方互喷期间还一直怪程蓝不帮她，阿纪最后忍无可忍，又打开麦不咸不淡地说
“姐你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己方水晶被打没，defeat！阿纪不想再玩，直接一个电话给程蓝打过去。
“你还不睡觉？”
“不困，你困了？困了就先睡”
“你和她继续玩？”
“啊，其实她技术还行”
“啊，意思是我技术不行呗？”
程蓝不敢贸然接话，只说
“那我不玩了”
阿纪一听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她以前就是这样，自己游戏玩得少，前男友整晚和朋友双排三排五排，虽然不是单独和什么不认识的女生，但偶尔几次还行，还能连续两个礼拜都这样？
那时候阿纪和周青川还是互联网好兄弟，对方只说
“算了吧，这留不住的”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成前男友了。
但其实就这样下去，对方受得了，阿纪也受不了。
后来她才发现，那可能是一部分人的惯性，想分手的时候不直说，搞冷暴力那一套，让对方提分手，好像借此就能避免让一切成为自己的错。
阿纪越想越烦，不让玩了是不是显得自己很小气？但装大度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
不管怎么选都是难受，但阿纪已经不是那个让男友继续上分自己独自玩耍的阿纪了，于是干巴巴道
“那你别玩了”
程蓝笑了
“那咱们俩干嘛？我哄你睡觉？”
阿纪还在和自己别扭，张嘴就是
“哄吧”
程蓝闷笑着唱起歌来，李建一声大吼“卧槽程哥有两下子”顺着听筒传到了阿纪这来。阿纪就着程蓝的话筒问李建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成功问到李建的伤心处，两人半个月前就彻底分手了。
闻言阿纪哑然，极其不走心地安慰了他几句。
“要么你让他哄你睡吧”
程蓝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准备把手机递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
李建忙缩回自己床上继续征战去了。
程蓝继续唱，从大花轿唱到小情歌，从荷塘月色又唱到孤单心事，阿纪感觉自己有点困了，便挂断电话，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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