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走廊由白色瓷砖铺就,头上冷白色的灯光折射入人鱼们麻木的眼中,照不透他们的绝望。
无非是从一个牢笼中,转入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好期待的。
往日的经历让他们甚至已经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因为这一切都是无用的,只会徒增伤口,换来更为残忍的对待。
大祭司一声不吭,只是垂头看着地面,任凭研究员带着他和身后的人鱼们向未知的地方走去。
“滴滴滴——”
“警报!警报!有不明人员闯入!”
研究院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脸的意料之中与不耐烦。
“不成器的东西!要不是为了那点资助,谁想和你白家合作……现在倒是惹了一身麻烦,把火都烧到研究院来了。”
研究员停下脚步,回头对剩下的人说道:
“你们几个,照应急方案行动。”
身穿米白色衣服的几人点头称是,带人鱼们赶往走廊尽头。研究员则独自一人匆匆的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边走边嘀咕:
“好在这里本来就打算要废弃了,只要处理掉剩下的那点关键文件,伪装一下……”
“快走!”
领头的那人扯过绳子,粗鲁的向前一拉,人鱼们跌跌撞撞的走着,走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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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梦漓拍了拍手,扫了眼躺得横七竖八的“押送员”们,上手扒了两套他们的衣服,一套套在自己身上,另一套精准投掷到了大祭司被绑着的双手上。
随即,作少女打扮,看着略有些灰头土脸的王子一边替大祭司和其他人鱼解开绳子,一边温和的交待着:“不要怕,我是人鱼国的王子,是来解救你们的,等会儿你们沿着来路离开,会有皇家护卫队的人在途中接应。”
话毕,面容精致更胜人鱼的少年后退一步,优雅的行了一礼:“我代表人鱼国,向各位神使致以真诚的歉意,是我们的愚昧让各位经受了苦难。我已为各位夺回伴生鳞,并以皇室的荣耀许下承诺,会为各位寻到深海女巫,求得秘药,还各位新生。”
人鱼们看起来傻傻的,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未散的麻木和对现状的茫然。
“大,不,珊瑚,记得路吧?”夜梦漓望向自觉套上了米白色衣服的男人,自然也看见了他的脸——
一道狰狞的伤疤自右眼蔓延至左下颌,硬生生毁了整张脸的美感;浅棕色的瞳孔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依稀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像深冬的枯木,春夏的繁华都在秋日落尽,干瘪的枝条透露着凄凉与孤寂;但只要一场希望的雨水落下,树木又会重新焕发生机,变得枝繁叶茂。
男人理好衣服,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有了这衣服,加上我记住的路线,够把他们带出去了。”
这时,忽然有人鱼紧紧抓住了夜梦漓的手臂,浑身颤抖。
“你可,可不可以,不,不要,”人鱼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不要走?”
“我想跟着你。”
周围的人鱼们也纷纷抬头望向夜梦漓,眼神中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希冀,像是饱受折磨的流浪儿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如果是夜梦漓自己,哪怕是在一无所有之时受人搭救,面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所谓“恩人”,除却感激与喜悦,警惕却也不会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行为,背后大概率都隐藏着更深的目的。
理论而言,他们因此受过伤,被贵族的手段骗走了所有。
所以这理应是刻入骨髓里、血淋淋的教训才是。
这群饱受折磨的美丽生灵,却依然轻易的相信了她是个好人,眼神中半分警惕都无,全心全意的相信着她。
是因为受了太多的苦难,好容易才遇见了一点儿好,便不假思索的抓紧,毫不担心自己是不是跨进了另一个阴谋里吗?
夜梦漓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家里那条不安分的小人鱼也是如此,没心没肺,轻信于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本来说好的三天就让小人鱼回海洋,因为计划临时从“在白家大闹一场顺便为小人鱼这个所谓的海神积累声望”变成“找到白家背后的老大和一切贸易的起源再为小人鱼积累声望”,夜梦漓只好拜托他再多留一段日子。
偏偏这条小人鱼完全没觉得有什么,欣然答应。
当时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万一我在骗你呢?”
“万一我其实另有目的?”
“万一我想伤害你?”
“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
长廊幽暗,两侧灰白的墙皮像癞皮狗的皮毛般,深一块浅一块,脱落下的不少碎屑积聚在墙侧,宛如骨灰,与长廊弥漫着的沉沉死气相呼应。
而那位少年——不,在之前为了能成功混入他们人鱼的队列而不被发现真实身份,少年带了深蓝色的假发,耳朵后方贴上了假鱼鳍,脸上甚至画上了足够以假乱真的少许鳞片,变作少女模样——正站在油灯之下,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的半张精致容颜,另外的半张脸则隐没在黑暗中,瞧不真切。
沉默不语的她,周身的气质却叫人安心,像极了那高山明月——空灵超脱,温和秀美,最重要的是,不吝光辉。
其实夜梦漓有所不知,对于灵魂气息的感知是人鱼无意识的的本能,就像人类生来便会呼吸一般,这是刻在基因中的、无法被剥夺的天性。
贵族,亦或是珊瑚,甚至他们自己,灵魂的气息都已不再纯粹:贵族的气息宛如腐烂许久的垃圾,又臭又呛;珊瑚和其他人鱼同他们长久待在一起,纯净早已为脏污所染,区别不过是气味的浓淡罢了;夜梦漓的灵魂气息却是不同——
干净,纯粹,似风一般逍遥,让一切崇尚自由的生灵不自觉的便心生向往。
而当时的小人鱼躺在她的枕边,听完女孩连珠炮弹似的问题,只是微微转过头来,一双澄澈的蓝色眸子倒映出女孩略有些咬牙切齿的神情,面上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我相信你。”
绝对不会这么做。
最终夜梦漓自然没有松口,而是在向他们再三保证,只要他们好好跟着珊瑚离开,一出去就会有人接应后,自己披上米白色制服,沿着幽暗的长廊一路前行。
截至目前,计划中的每一步都很成功。
无论是对研究员留有后手的猜测,还是对研究所“狡兔三窟”的预判,在夜梦漓自己潜入“受害者”队伍之中后,一切都迎刃而解。只要皇家护卫队养的狗没出事,就能跟随着她为大祭司特制的香囊的气息,先端了开始那个小据点,再一路追踪到大本营,成为她手中最有用的利刃。
不过以防万一,夜梦漓拜托父皇命令皇家护卫队晚些出发,同她错开,这样可以避免他们的计划暴露,而在他们赶到此处的这段时间内,自己也能先来好好的探探路。
只不过——
“是陛下命令我贴身保护殿下的,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
面前的骑士和刚才那些人鱼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垂首行礼时,一缕黑色长发从肩膀处滑落,在耳侧微微晃动,沉静的俊美面容浸润在昏暗的烛光中,带着朦胧的美感,偏偏又不失他作为一名骑士的锋芒。
夜梦漓抬头看着这个高了自己一头的“护卫”,颇为头疼。
“父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把你以我这样的方式送进来啊……算了,地上那套衣服,捡起来穿好,跟紧我……不,我还是不理解我亲爱的父亲,我看起来很弱不禁风吗……”
桦,也就是国王特意派来保护夜梦漓的骑士,此刻正默默的注视着王子殿下。
为了今日的营救行动,夜梦漓特意化了少女的妆容,让往日雌雄莫辨的脸庞多了几分秀美与柔和。桦就这样看着王子殿下一边碎碎念,一边又谨慎的向前探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的王子殿下,有些,可爱呢?
言语中听不出半分紧张,行为却保持了应有的警惕,两者矛盾的结合,让夜梦漓无形中散发出自信而强大的气场;偏偏那张脸看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丝女儿家的娇憨意味,天真烂漫,清澈纯粹。
桦一时间有些神游。
这才是真正的王子殿下吗?
男人皱起了眉头。
不行,怎么能用可爱这种词来形容王子殿下?自己真是魔怔了……
“集中注意力,我的骑士。”夜梦漓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后,转过身面对眼前的破旧木门,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玩味的开了口:
“不出意料的话,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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