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璃受迫撤剑,步履蹒跚,半跪于地,单手紧握剑柄以支将倾之身。
难道是宫门下马之际,遭遇了阴谋诡计?
兵士们围拥而上,紧缚其身,以防其如游鱼般挣脱束缚,柳画璃的视野渐趋朦胧,周身原本清紫的脉络转瞬染红。兵士们见状无不惊骇,此等剧毒究竟何物?竟恐怖至斯。
赤平国国君勉强站起,嘴角溢血,有使臣欲唤医者,却被他挥手制止。
“既然公主不愿签约,那便赐予公主一份礼物。”
赤平国国君自柳画璃身旁缓缓走过,飘扬的裙裾扰乱了她的视线,让她渴望沉沉睡去,然而内心却不断警告,若此刻闭目,她全身血管将会爆裂,性命随之消逝。
周围的朝臣们多有心绪不宁,那些奸佞之臣低头不语,早已洞悉赤平国君王的意图。
柳画璃恍然大悟,她奋力挣脱束缚,却如深海挥拳击空,无力而徒劳。国君曾给予她选择,既然她不取,那么就给她一个痛快的结局……
赤平国国君走出殿外,离红台尚有十步之遥,他挥手示意,最初推车的士兵们纷纷开启囚笼,柳画璃这才看清里面的人们都已戴上手铐脚镣。
铁链叮当作响,柳画璃低声咒骂“混账”,连自己都难以听清,只觉头晕目眩,一旁的士兵急忙扶住即将倒下的她。
两名使者搬来一张沉甸甸的木椅置于檐下,赤平国国君稳坐其上。
“始矣。”
他号令天下,医者匆忙上前,为他检查肩膀上被柳画璃剑伤之处。
几名士兵押解着这些忠诚之臣,登上红台,他们垂首,有的面色泛红,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心中怒火未熄。
随后,柳画璃望见士兵强迫第一位上台的老臣跪下,一脚踢在其膝弯,老臣扑通跪地,头垂得极低,怀疑颈骨已被折断。
柳画璃眼中涌出一滴泪水,这些忠良之臣,清廉正直,刚毅不屈,连帝王都未必能令其屈膝,如今却轻易地在宵小之徒面前下跪。
她这般惊动了周围的士兵,那并非清澈的泪珠,而是血水混合着白色液体从眼眶下方迅速流淌。
兴许是中毒所致。
观台之下,有一兵手持双樽佳酿,其一书以“白”字,另一虽未题名,却知是黄酒。
自古刽子手于斩首之际,必先以二酒喷刃,一因血染刀锋易使刃钝,酒液覆之,如施保护层;二因白酒辟邪镇魂,黄醴可驱妖氛。
又一壮士,非赤平国人氏,体态魁梧,力大无穷,倏忽间卸去甲胄,单手提携巨刃,腾跃而上红台,其势如猛虎下山。
他先接过白酒,猛灌一口喷洒在刀上,嘴中余留,反转刀背再喷一遍,随后接过黄酒,同样正反两面喷洒。
台上有些大臣见证了这一切,他们浑身颤抖,不似恐惧,更像是觉得荒唐无稽。
柳画璃无法高喊“住手”,台上的刽子手已然挥刀落下,利刃如风,血光四溅,皇后的尖叫划破空气,老臣的头颅就这样滚落红台之下。
跌落红台时,那张脸被发丝遮掩,不见表情,只是朝着柳画璃瘫软的方向,柳画璃绝望地哭泣,满眼血色,凝视着赤平国君王决绝远去的背影。
继而,一个接一个的忠良之臣屈膝受戮,头颅落地。其间,一位尚未轮到的忠臣,目睹柳画璃狼狈之态,放声疾呼:“柳二公主!吾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切勿签署那不平等之约!吾国乃独立之南境,非他人附庸!”
此人正是二叔,儿时曾紧随柳画璃身后,严师般传授学问,柳画璃对其又惧又厌,因其严厉古板,乏味至极,远不及胡将军那般有趣……
然而,在敌国之前,柳画璃对故土之情深植于心,闻二叔之言,她欲阻赤平国君王之暴行,不求降服,因那有损尊严,但愿签署和约,为南镜国争得一线生机。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奈何柳画璃力不从心,加之四周士兵压制,她的头紧贴地面,几无感觉。
她不能放声痛哭,血管膨胀至极,那种濒临窒息的痛苦,她宁愿终生不曾经历。
一缕香魂,似将随风而逝,女郎之躯,犹如脱臼之花蕊,颤巍于尘世边缘。血脉之流,宛若泣诉,难以自遏,染红了衣。
赤平国国君轻挥衣袖,刽子手心领神会,将二叔拖至台前,然其坚贞不屈,无论如何也不肯跪下,真可谓节操如竹,正气凛然,不染尘埃,对那些背信弃义之人更是鄙夷至极。
于是,刽子手怒气冲冲,令其站立,一刀斩向二叔颈项,刀锋所过,骨骼与血肉清晰可见,头颅滚落至囚禁皇后与皇帝的笼前。
待所有忠臣被斩,现场化为一片血海,笼中的父皇已然疯狂,嘶吼不已。
赤平国国君方才起身,走向柳画璃问道:“还愿签字盖印否?”
“璃儿!勿签字!!”皇后紧抓牢笼铁栅,声嘶力竭。
柳画璃眼中希望未泯,四周士兵稍稍放松了对她的控制,她答道:“我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传国玉玺何在?”
君王取出一块牛皮布,递至卧地的柳画璃手中。
柳画璃握住牛皮布,心弦骤紧。玉玺,实则并未在她掌握之中。
“陛下须随我至地宫深处。”那处机关密布,擅入者多半命丧其中,化为枯骨。
赤平国国君望向柳画璃,目光中尽是嘲讽,柳画璃一愣,意识到他连军火图都已知晓,地宫之秘定然也不例外。
“……陛下!”柳画璃紧抓赤平国国君的靴子,不允其离去处决余下二人,然而这位君王性情固执如顽石,重重践踏她的手腕,决然离去。
“行刑!”
又是几声酒液喷洒的声响,柳画璃泣不成声,泪眼模糊,只见一片朱殷,笼门敞开,头颅接连落地,她仅倾听,目之所及,皆是混沌。
……
“母后,纸鸢断了线!”年幼的柳画璃焦急攀树,待她攀至树梢,纸鸢已以双倍速度飘远,触不可及。
皇后唤她下来,“断了便断了,再购一只便是,金银珠宝,吾家不缺。”
“不可!此乃母后亲绘,何处能寻?”小柳画璃噘嘴不满。
皇后听闻,欣喜若狂,“璃儿钟爱母后之作?那我为璃儿再绘十只,百只,千只,尽数赠予璃儿可好?”
“好极了!好极了!”彼时柳画璃七岁,以为母后乃天上仙女,下凡人间。
柳画璃此刻深感悔恨,不该将此事当作笑谈,更不该在下马时疏于防范,至于那一剑,她本应更快,若未能刺中心脏,便应迅速抽剑再刺,总有法子致对方于死地。
弹指一挥间,赤平国国君再度向她走来,“公主,传国玉玺藏于何处?若你告知,我便不亵渎这些忠臣遗体,焚尸或投喂鱼腹,皆非善终啊。”
柳画璃泪珠滚滚,尽数落在冰冷的琉璃瓦上,她张口嘶吼,双手紧捂双耳,试图隔绝世间一切喧嚣,“杀了我!欲得玉玺,先取我性命!”
她面容僵硬,宛如被无形恐惧冻结,眼神游离而迷茫,呼吸渐如封锁之鼻窍,细微而断续,生命的烛火,在神经的颤栗中,愈发炽烈,却又濒临熄灭。
“杀了我——!”
“公主,赤平属实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南镜国无吠也,要怪,就怪你父王吧。”
——
雪耳苏醒之时,发现自己置身于疾驰的马车之中,车身颠簸剧烈,几乎要将她抛出,幸得身旁有人扶持。
她颦眉,侧首望向扶持之人……
“赵,赵小姐?”
怎得,有起床气?赵茹笑道:“你醒了。”
她装扮简朴,未戴任何饰物,被雪耳注视,竟显几分羞涩,心想,雪耳是否会向她表达感激之情?
雪耳忽忆公主,急忙掀帘探视,只见天光大亮,太阳高悬,已是上午时分,四周景致竟是一派田园风光,数辆马车并驾齐驱。
赵茹为她解惑,“国君覆灭,父亲前日便欲携我与母亲逃离,嘱咐勿穿戴华丽以防遭遇盗匪,我执意等你一同……”
经赵茹一提,雪耳忆起自己骑马时确曾听闻赵茹呼唤,她仅是驻足等待,人上前后交谈个两句。
“是你将我击昏?”雪耳眉头紧锁,未待赵茹回应,又急问:“你如何得知国君已逝?”
察觉雪耳情绪异常,赵茹略感委屈,却如实相告:“我的信鸽传来消息,国君若在世,衔一片叶,若已故,衔两片,此法绝无差池,即便两片叶中途失落一片,亦应是死讯误传为生讯,而非生讯误为死讯。”
“那公主……”
赵茹靠近她,握住她的手,说道:“雪耳,你安心,我父与青元国有旧识,他们已允我们迁居,我母亲的兄弟亦在那边,如此我们……”
雪耳甩开她,猛地揪住她的衣襟,将其拉至眼前,咬牙切齿道:“公主已归宫,你岂不知?他们传递的消息,你为何不明了?国君既逝,公主的安危又如何?我为何骑马出现于归途之上?我的马匹疲惫至极,我何等焦急,岂能为你停留!而你竟将我击昏,如今我如何返回!你们驱车多久,我如何赶回?我来得及吗!”
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也。——《战国策·韩策》
翻译:走夜路的人尽管可以恪守自律,不作奸犯科,却仍然没有办法让巷子里的狗不对着自己乱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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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宁折不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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