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不大的男人在等他们。
陈池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下，“这是陈河，这是苏绾，都是长南的。”
陈河看起来和陈池年纪不相上下，中等个子，方脸高颧骨，嘴巴有点微微的突，面相很厚道机灵。
他和苏绾并排走，问她是谁家的，什么年纪，为什么来元谨，他有种不招人烦的气质。
出了元谨大门，再往前走几十米，往右手边拐，那里有几家饭店，有些连门头也没有，提供炒菜也提供盒饭，主打一个实惠方便。
他们一路走来，不停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到了“江西小炒”门口，很多蹲着门口吃盒饭的男人，纷纷抬头叫“陈总，陈副总”。
屋里几乎坐满了人，他们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原木色的方桌，同色的方板凳，表面很多划痕，裹着一层油腻腻的东西。
应该是为了节省空间，那桌子小的三个人坐下，一不小心腿就要撞到一起。
“走啊，我们去点菜，看看你想吃什么？”
陈河指指靠墙的两个大冰柜跟苏绾说。
那两个冰柜比人还高，里面整齐摆满各种半成品的食材，前面站了不少和他们一样点菜的人。
陈池从进门就一直在接电话，坐在座位上不动。
苏绾不挑食，随便加了一道红烧芋头。
这饭馆就是几间民房改装的，地面还是好多年没见过的水泥地，吃饭的人多，几乎都是男人，说话声音也大，吵得人头大。
有一桌喝了酒的，扯着嗓子几乎像在吵架。
苏绾一进来很多目光粘她身上，她不论是走还是停还是坐，那些**的目光毫不避讳，几乎到了让她尴尬的地步。
陈池从电话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那群人一眼，他的眼风像刀，有老实一点的人就把眼神收敛了点。
陈池指指背对着大厅的陈河，又指指苏绾。
陈河不需要他说第二句马上站起来和苏绾换了位置。
苏绾松了一口气。
陈河故意找她聊天，“你别在意，他们也不是坏人就是比较直接。都是大老粗，你这样的知识分子可能不习惯。”
“问题不大，多来几次就习惯了。我没问题，多谢叔叔。”
陈河一楞，“呦，这突然叫得我一惊，我们这辈分占你便宜了，我应该也没有比你大多少·······吧？”
“我们家辈分小，基本上长南的人我都要叫叔叔，伯伯，还有年轻的爷爷呢。该叫就叫，那有什么。”
“你这都研究生了，跑这来和我们土八路了解什么呢？你是不是应该去上海那些大公司？”
一个敦实的中年妇女端着两个盘子来上菜，和陈河熟稔地聊了几句，才转身回厨房。
陈河招呼苏绾动筷子。
苏绾利落地掰开一次性筷子，边回答他：“叔叔，你太谦虚，研究生很多的，没什么稀奇，但能像你们一样做出这样的企业的人并不多。你们比我厉害多了。”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别的就都专心吃饭了。
陈池终于挂了电话，跟陈河说：“值班的人你安排好，给他们培训下防火和灭火，烟花爆竹一定要当心再当心。”
陈河头也不抬，“我有数”。
他咽下嘴里的饭，跟陈池说：“好几波人天天找我，让我跟你说说，我都挡下了。福达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下，毕竟咱们和他们之前有交情，我这话不好说得太没有人情味。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大家都是这样做，我们不做显得我们忒没有良心。前几年和永富他们也没少喝酒，现在看他们遭难也有点难受。”
“一码归一码，我们能给的订单少给了吗？总不能为了人情把我们自己搭上。这个地方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今天我们为福达担保了，那为什么不能为鸿运担保？这还有个头吗？道南现在互相担保的事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全都一起死是迟早的事。这个时候我们还要自己往里折吗？这种事你知道我的态度，不用再说。”
苏绾闷头吃饭，先上的回锅肉，油炸河滩鱼，然后是青菜炒油豆腐，红烧芋头，她实在觉得每道菜都很好吃，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
她时常觉得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不生活在道南，但她的骨子里就是个道南人，刻在她基因里。
那头两个男人说完了事，很难不注意到她，看她闷声不吭低头扒饭，吃得好像山珍海味。
陈河笑着问她：“这么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碗饭。”
“不了不了，实在太撑了。但是真的很好吃。”
两个男人听他这么说都面露笑意。
陈河说：“谁能想到你是苏德昌的女儿呢。我很久没见过吃饭这么香的女人了。”
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走到他们的桌边，面带一点讨好的笑，对陈池说：“陈总，想跟你聊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陈池示意陈河去买单，对这个男人说：“年前比较忙，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年后去我公司也可以。”
他不等男人说话起身就走，示意苏绾跟上。
苏绾听见结完账的陈河在后面跟那个男人交谈，听见他叫“老陈”。
他们出门还没走两步，有两个男人快步从旁边走上来拦住了陈池的路，看架势是专门在这等着。
苏绾看看这两个男人，又看看陈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她看见陈池的眉压下来，脸色不豫地站那儿。
后面的陈河已经快步赶了上来，他对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永富，这又是何必呢？”
陈池扬声对苏绾说：“回去的路认识吗？”见苏绾点头，他又说：“先回去吧。”
苏绾转身往回走，身边有一些个跟她一样吃完饭往厂区走的人。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见那几个站在低矮房屋面前的男人，身高不一，年龄不一，他们一定很累吧？
灿烂的冬日暖阳也驱散不了这种孤独。
下午，苏绾帮着分配和登记节礼。
王勉夸她：“幸亏今天有苏绾，不然我和周怡两个人头都要大了，事情都不大就是多，零零碎碎最耗时间，匆匆忙忙肯定要出错。就是怪不好意思地，正好你今天来，但凡你早两天来我们也好多准备一份，今天还让你白干活。”
苏绾笑着跟她开玩笑，让她去找老板。
王勉说：“找老板，你找应该比我找好使。”
忙了半下午，还是不见陈池回来。
到了快下班时，她收到一条消息：你等我一下，我带你回家。
苏绾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替他觉得累，她听王冕她们说一下午了，今天晚上、明天中午、明天晚上，他都有宴请。
她回：没事，你忙吧，我自己回去。
她心想这地方滴滴总能叫到吧，最多时间久一点，实在不行加点钱。
陈池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只跟她说：我叫你下来的时候你就下来。
陈池把车开到楼下，看见苏绾费劲地拎着一箱猕猴桃，一盒砂糖橘还有两个大礼盒，他赶忙下车绕到她那边去帮她把东西放后座上。
苏绾上了车跟他说：“这是发给你的东西，一直放外面办公桌上也不太好看，我帮你拎下来了。”
陈池一甩方向盘把车掉了个头，他淡淡地说：“我的这份给你，你当我一天的员工也应该有员工福利。”
她干活多卖力啊，一点力气都不藏着。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她看着他的侧脸问，他有一个像刀削一样笔挺的鼻子，眉骨很高，窗外的路灯投在他脸上，他看起来非常疏离和有压迫感。
她甚至觉得她不该问这问题，早上的和煦好像错觉一样。
他点头，“说”。
“这些人都来找你要钱吗？”
“准确说是借钱。经济形势不好，很多人很难，年关尤其难过。”
“你不打算借？”
“不借。有还才有可能借，如果你明知道有人还不出钱，你借吗？”
“但你就要做坏人被人记恨了，你要么做坏人保住自己的公司，要么做烂好人把自己的事业都搭上。挺难弄的。”
苏绾想了一下又问：“你说这里的人互相担保是怎么回事？”
“道南都是做小生意起家的，大家互相帮忙是常有的事。经济上周转也司空见惯，去银行贷款需要有另外一家公司担保，大家都是帮来帮去的，经济好的时候，这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撑不下去的公司有很多，一家出事后面要连累好几家，有些赚钱的公司因为担保问题现金流断裂活活被拖死，一环套一环已经不知道从哪解开了。我之前也帮过人，别人也帮过我。现在那些帮过我的人来问我，你凭什么不帮我？你说我怎么办？”
天黑得早，国道上没有路灯，只能看见路两旁影影绰绰的山丘和农田。
苏绾看着被车灯照亮的一小块路面，没有说话。
陈池把车停在上午接她的台阶前，下车把后座上的东西一样样拎下来，问她：“拎得动吗？”
苏绾点头，伸手去接。
那礼盒的红色提绳深深地勒进他的手指，她笨拙地差点连他的手指一起抓到手里。
他的手好烫，她心里一抖。
陈池笑着说：“多穿点衣服”。
“年后再去公司吧，明天开始放假了，好好过年。”
“好的，叔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