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有恐惧不得超生

“阿妍?”

声音破开无尽的黑暗,眼前景色看不清晰,倒影变幻无常,如流动的一潭水。

齐月驰睁不开眼。她的意识又从那具壳子里飘出来,空荡荡地不知该往何处。上下左右不见边际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物。

意识深处爬满了怨气,它生着八只足,足上覆盖着深黑色的毛,足腕上沾着粘液,缠绕着每一个意识的分支。识海深处,沙沙的声音响起来,由远及近,渐渐整个头颅里都充满了声音,如春蚕啃食桑叶。齐月驰明白过来,它在蚕食自己的意识。

感知到齐月驰在观察她,它伸出长长的触角,“嘶嘶”地发声,仿佛在炫耀。齐月驰并不害怕,她倒要看看这妖物如何吞食。

那怪物同手同脚地爬过来。靠近的那一刻,齐月驰才看到它根本没有眼睛。她心中嗤笑:枉你只会躲在识海,连眼睛都没有,活得真够辛苦。

怪物感知到她的想法,扬起长长的八只脚,想要缠上齐月驰的身躯。齐月驰轻巧躲过,猛然发现那蜘蛛的足端鲜红如滴血;足高高扬起来时,她眼尖,分明瞧见两只通红的眼睛!

齐月驰了然。此物并无实体,是寄生于识海的怪物。此物有三种,分别是食贪虫,食惧蛇与食怨蛛。此物足生八目,以怨气为食,是食怨蛛无疑。

她的识海深处,竟然残存如此多的怨气么?竟把食怨蛛养得如此肥大。

食怨蛛感知到她的想法,又兴奋起来,八只足在空中乱舞,口中吐出绵软的丝线,兜头朝齐月驰裹来。

齐月驰就地一滚,躲过了蛛丝的攻击。下意识要召出问心,却什么都没出现。她不禁苦笑:

重生后先是被献祭成一个野鸡神明的祭品,又落入不知是谁的执念里,连法器都没了,这重生的运气可真不算太好。

煞神命格,她早已习惯。既来之则安之,她本来不想过多介入此地居民的因果,但无故被卷入其中,她定要杀个三进三出,非要桥归桥,路归路,捋得明明白白才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食怨蛛被她的想法吓退一步,八只脚反过来往回退。几只足相互牵绊,走得歪歪扭扭,十分滑稽。趁着这个功夫,齐月驰灵机一动,想:它是我识海里生长的怪物,以我的怨气为食,说到底与我同源。

它应该能与我共感。

齐月驰心念一动,那怨蛛感应到她的想法,又朝她走了过来。齐月驰干脆坐了下来。但在那怨蛛走到跟前,将毛茸茸的一只腿搭到头上时,她仍觉得一阵恶寒,下意识睁开了眼。

她如遭雷击。

食怨蛛的足抬起来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张脸。

那分明是自己前世的脸!

那张脸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庞只有拳头般大小,脸上尚有未脱的婴儿肥。

她刚出生时候的脸。

食怨蛛每吃掉化生的怨气,便会在足上生成一张脸。尚在婴儿时期时,她便有如此大的怨气吗?

齐月驰陷入沉思。她自重生以来,便有诸多疑点:譬如她为何会突然重生,重生以来的遭遇又一环扣一环,像有一只执棋的手,精巧排布着棋子,好让每一步都走在预定的轨道上。

食怨蛛吞食怨气之时,体内也会残存一小部分宿主的记忆。她想:这也不失为一个线索。或许能从食怨蛛上看到自己遗忘的事情......

食怨蛛的足再度抬起来,这回她睁大了眼睛,凑近去看,却见那张皱皱巴巴的婴孩面孔,忽然睁开眼睛,朝她露出一个森森的笑!

婴孩的牙齿掉落,露出血盆大口,要一口把她吞掉。

齐月驰猛然后退。像是被人推了一跤,视野中那张面孔突然飞速地生长,挤作一团的眼缝涨开,眼眶中生出瞳仁;脸庞也如蒸熟的馒头,一层层发开,发成了一张陌生的少女面庞。

眼前显出一个明亮的圆,清晰映出这张脸。这是镜子里的倒影。

从小巧的下颏可以看出,这本是个清秀的少女脸。但坏就坏在,她的左脸上生了一个拳头大的囊肿。眼角拉到太阳穴,嘴唇合不上,露出嘴里的牙齿。

而这囊肿,齐月驰一眼看出,这必然是被邪祟寄生了!

齐月驰无奈。真是不消停,才重生在一具祭品的身体里,又掉进阿妍的梦境。这也不失为一项好处,能藉此查清千叶城的来龙去脉。

到底什么事情,能让千叶城中人宁愿忍受郑家的压榨,宁愿以儿子与女儿为代价,也要冒险去燔离神庙,祭祀那劳什子神?

想到原身的处境,齐月驰不禁心中叹气:

生得这样一副怪物容貌,可想而知,大概从出生以来就被当成怪物。轻则被人取笑侮辱,重则被父母抛弃。

方想到此处,那声音却越来越近:

“阿妍?”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辫其声音,还有一丝焦急之意。

齐月驰听出来是阿妍父亲的声线。她竖起耳朵细听,欲张开嘴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嘴唇被牢牢黏住,发不出声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拿起桌前的香粉,用力一掷,红红绿绿的粉和镜子里的脸一起碎成八瓣。

“我是个怪物!我会吃了你的!它也会吃了你的!”

阿妍扔完,仍不解恨,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朝自己的脸划下。

她使了狠劲,仿佛对自己的身体痛恨之至。瞬间,脸庞上自右至左,留下深可见骨的印痕。

鲜血喷泉一样涌出来,把阿妍白皙的一张脸染成红色。

阿妍似乎感受不到痛觉一般,毫不犹豫地往脖颈捅下。

齐月驰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状若癫狂,跌坐在铜镜碎片之间。她的意识落入阿妍的执念,怨气翻涌犹如实质,使她的头撕裂一般痛。

齐月驰虽然有万般能耐,可目前只是魂体,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心中默念咒诀:无论召唤出什么东西,只要别让着少女真把自己捅死了就成!

猛然间,忽然听到劈里啪啦的碗盏碎裂之声,橱窗里忽然飘来一只红色的人偶。这只人偶做工十分粗劣,两只纽扣歪歪斜斜地缝在头颅顶部,充当这人偶的眼睛,还掉了一只;身上围了块红色的破布,大概充当新娘的嫁衣的盖头;许是太过陈旧,胸前已经被撕开,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这人偶径直冲到少女的怀里,但只有一只眼睛,判断失误,”砰”地一声砸到了阿妍的脸上。

好似有什么奇效,阿妍握住了那块铜镜片,手攥得太紧,鲜血从手心一点点滴下来。

阿妍脸中现出茫然之态。她两眼盯着那只人偶,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

“妈妈?”

“砰”地一声,阿妍的父亲已破门而入。他双眼通红,将地上畸形的少女和畸形的布偶一并搂入怀中。

太过用力,他的手臂已微微发颤。

他轻轻唤着阿妍的名字,道:“不哭了......”

阿妍埋在她父亲的怀里。她的身躯先是瑟瑟地发着抖,连声音都听不见;随着眼泪流到血色的伤口上,很痛,她才终于哽咽出声。

眼泪和鲜血混到一起,再也分不清。

“她的妈妈也是燔离神的祭品。”

识海中突兀发出声音,齐月驰循着来源,看到了地上的人偶。

那人偶也染上了血,把扣子作的眼睛染得通红。

齐月驰心中一动,捡起那人偶,青年的声音在识海中骤然清晰。

是萧明绎的声音。

萧明绎继续道:“这具人偶是她妈妈在刚出生时所制,上面有残存的意识。但太过零碎,我也只能读取一部分。千叶城有给刚出生的婴儿制傀儡的风俗,认为只要给孩子缝寄身之物,便可代替自己陪着孩子长大。”

“但是缝制傀儡有不详的寓意,只有过世之人,希望自己陪着孩子长大,才会缝制。”

齐月驰看着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的父女,道:“你是说,她妈妈早知道自己要过世。”

“对。”萧明绎答,“而且她妈妈嫁过来之前,便已经被选为祭品。一般人被选为祭品都会拼死反抗,你的原身就是抵死不从,才过世的。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半丝反抗之意都无。”

齐月驰沉吟道:“她脸上是什么东西?你能感知到吗?”

萧明绎道:“一只眼睛。”

千叶城中有风俗,谓之人器。望文生义,即以人为器皿,涵养法力积聚。而神的法身之象,多以眼和手为代表。

齐月驰道:“是燔离神的眼睛?”

萧明绎道:“这我感知不出来。但观其法力,似乎不是同源。”

千叶城中许多居民,甘愿为了虚无缥缈的一点愿望,自愿成了人器。

结局当然是如药渣一般,丢入垃圾堆,再无人在乎。

齐月驰继续问道:“寄生眼睛,一般要什么时候植入?”

萧明绎道:“出生时期。要在婴儿时期放入,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容器不合格,是不会被选中的。”

“阿妍的身体是合格的人器,所以被邪神寄生眼睛。现在这具身体,也是合格的人器,所以有‘人’把我的灵识养在里面。”

齐月驰的语调如冰:“是不是,燔离神大人?”

“你复活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好像写的越来越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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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有恐惧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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