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有恐惧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未听见萧明绎的回答,怀中的傀儡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这人偶显然有些年头,嘴唇早就豁开,只好用针线缝出一排歪歪扭扭的牙齿。

阿妍仍在尖叫。与方才的癫狂不同,此时的声音极为惊恐,如小蛇见到天敌一般啸叫。身体连着脸颊一齐打着颤,拼命往她爹爹的怀里缩。

她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叫道:“它们来了......”

尖利声音搔刮耳膜。

听得女儿凄惨的叫声,那人偶在齐月驰的手臂间不住挣动,破破烂烂的外衣无法维系,“扑哧”一声,唇间的丝线开裂,露出空洞洞的嘴巴。

萧明绎本来借助这人偶传声,但残存在傀儡之上的残魂被骤然唤醒,声音时断时续。

这是阿妍的执念所化之境,时空均不能按常理推断。以屋外透出的天光可以辨认,应该在白天;但随着阿妍的这声惊叫,屋内由明转暗,森森寒意沿着脊背窜上头脑。

而足下的大地轰隆隆地震颤,天顶摇晃不止,墙壁难以支持,开裂出巨大的裂缝。

执念之境要坍塌了!

齐月驰抛下一句:“不想死在这,就别让她再发疯。”

这股寒意如有实质,刹那间弥散了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时间拉长变慢,声音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曲曲折折地向外扩散

齐月驰虽无实体,仍感觉寒意寸寸侵入,直到意识凝结成冰。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说说:齐月驰,你忘了吗,你前世就是这样的。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

一双透明的、泛着黑气的手。它慢慢摸过来,滑腻腻如蛇,长着漂亮花纹的小蛇,激起一股恶心之感。它继续蛊惑地说:

“有什么必要出去呢?天地造化还是那个样子,众生被贪欲所囚执…”

齐月驰仍旧动弹不得,可她的意识反而浮出凝结的冰面,更为清醒。

恐惧地狱。

民间传说中,非惯常而死的死者,往往会强迫重复生前最执念的某个场景。上吊而死的,会强迫投缳,非到脖子勒断不可;投水而死的,则会一遍遍重现窒息。

七日一循环,亡者神识则沉溺于巨大痛苦之中,不得解脱,故称之为地狱。

而杀死阿妍的,是恐惧。

面对恐惧,无论是破口大骂,抑或威胁利诱,统统不管用。

凡世如火宅,而嗔恚、贪欲的底色是恐惧。因为恐惧,对不得控制之人生嗔恚;因为恐惧,对不可得之物生贪欲。

心有恐惧,反而作了食惧蛇的食粮,只会令它饱腹,令己懦弱。

想到这一点,齐月驰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恐惧之蛇仍在“嘶嘶”作响,发出蛊惑声音,而她全然不理,只平静地、一遍一遍地唤着那个名字。

阿妍。

阿妍肿胀的脸颊不规则地蠕动,如同新成型的婴孩踢动母亲的肚皮。阿妍仍在尖叫,声音却渐渐微弱下来。

父亲的大手轻抚她的发间,她呜咽一声,道:“我要妈妈......”

齐月驰福至心灵,看着不断挣动的人偶,心中道:“帮我个忙。”

“能不能把她妈妈的魂魄拼起来?”

那人偶上附着的残念似乎知道齐月驰想帮她女儿,挣扎渐渐弱了下来,萧明绎的声音重又浮出水面:

“难。残念太零碎,没法拼成完整神识。”

齐月驰不假思索:“你有办法。”

“费尽心机地让我重生,就不会让我死。”

……

萧明绎无奈道:“有倒是有。可她的执念化境太脆弱,不不小心就会坍塌。经不住母亲的魂魄现形。——什么叫费尽心机?”

齐月驰无视了他的后一句话:“现在不也要塌了吗?”

话音刚落,地面又震了一瞬,屋内红木的大柜子常年腐朽,经这么一晃,顿时散了架,红木板滚了下来,就要往阿妍的头上拍。

齐月驰欲闪身躲避,但这具身子已被恐惧冻住,动不了半点。

透过阿妍的眼睛,她看清塌下来的红木——忽然幻化为一只巨大的、血色的长蛇。

食惧蛇!

食惧蛇伸出分叉的、鲜红的舌头,兴奋的黄色眼睛中泛着嗜血的光。

那对眼睛里有无数个瞳仁,在眼中转来转去,蛇顷刻扭身过来,已经攫住了阿妍的衣领!

幻境中的一切,皆没有实体,是阿妍心中幻象的投影。这红木便是食惧蛇的投影。

因阿妍心中惊恐,才能乘虚而入。

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刹那间,食惧蛇因饱食恐惧,蛇体粗彼碗口,与之相反,阿妍的魂魄则极为虚弱,透明得几欲化去。

一旦被食惧蛇吞掉,则执念坍塌,阿妍的灵魂则被困在七日往复的地狱之中,不得解脱。

耳畔忽然有声音响起。这声音醇厚温和,如清泉悦耳,是青年女子的声线:

“不要怕…”

此声刚刚响起,阿妍忽然抽噎了一声。

泪水从双眼中汩汩而下。似乎恐惧被驱散了,蛇体像瘪了的葫芦迅速缩水下去,不像方才咄咄逼人。

就在女儿身旁,那老旧的、小小的人偶挣扎着,扇动两个小小的羽翼,破烂的嘴唇一张一合:

“阿妍,能听到我说话吗?妈妈在。不要害怕,都是假的。”

阿妍循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童稚的、又堪称恐怖的脸。

她脸颊上寄生的邪神眼睛已悄然张开,红色的眼珠咕噜噜转动,如蒙昧的婴孩第一次张开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一切。

阿妍眼眶里和脸颊上的眼睛一齐盯着那人偶看,眼中一闪一闪;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去够那小小的人偶。

人偶轻轻翕动着两只小手,越过那条粗长的、肥大的食惧蛇,朝自己的亲女儿而来——

就要触碰到脸颊了。

阿妍的面上尚带着感动而生的泪珠。可那人偶落到阿妍面前的一瞬间,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丝线缝就的牙齿已经崩坏,它对着那张诡异的脸,却裂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叮当”一声,本就摇摇晃晃的纽扣掉落。温柔女声越发醉人:

“小宝,不哭,妈妈唱歌哄你睡觉觉。”

它当真唱了出来:“月儿明,风儿清,树叶遮窗棂啊——”

不对劲。

识海深处,齐月驰传声道:“演的不用这么吓人!”

萧明绎哼然道:“太拙劣了,我可不会。人偶上的残识忽然脱离控制,也就跟邪神有关。”

齐月驰猛然惊觉:她妈妈死前是祭品......她到底为什么甘愿去当祭品?

“小宝贝,睡觉觉,睡着了”

这歌声虽然诡异,却有安抚的功效,阿妍真的低下了头颅。她先是闭上眼睛,再慢慢地把头倚在父亲身上。

与之相反,阿妍的父亲终于发现忽然跳出来的人偶,他并不惊讶,只静静地盯着它,眼神中是从未曾见的眷恋。

萧明绎的声音忽然响起:“破局的关窍不在阿妍,在她爹身上!”

“你想想,假如她爹真的爱女儿,怎么这座恐惧地狱,全是阿妍的恐惧化成的呢?怎么作为她最亲的爹爹,反而一点不害怕呢?”

“他看到自己的女儿要死了,心里一点恐惧都没有吗?”

似是愤愤不平,萧明绎道:

“我要是她爹,一出生我就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女儿本该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世间,非当了个容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妻女,那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刚刚是看她可怜,所以装成她娘亲的声音,哄她两句。可她的父母也不拿她当回事,又该怎么办呢?”

萧明绎的声线本来清亮,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此刻含着讥讽之意,倒显得十分凉薄。

齐月驰问道:“该怎么破?”

萧明绎随意道:“杀了她爹便是。”

“只不过,我看她不敢。”

齐月驰看着落在父亲臂弯,在母亲歌声中逐渐沉睡的阿妍,飞快思考着:

她和萧明绎都没有实体,只有意识,并不能影响这个执念化成的世界。

该怎么办?

食惧蛇嘶嘶作响,朝着阿妍游走而去。

虚假的母亲安抚了阿妍,但内心真正的恐惧并未清除。她仍旧沉溺于七日轮回的恐惧地狱,无法超生。

齐月驰尝试唤醒脑海中的阿妍。可她的愿望已被满足,便失去了求生意志,要在执念里沉睡不醒。

窗外已是一片永夜,站立的地面一寸寸化为齑粉。执念终于再度坍塌,齐月驰心中忽然感到悲凉,食怨蛛在意识深处嘶嘶作响。

重生一世,她仍然什么都做不了!她仍然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悲剧在面前发生!

前世的回忆本来被遗弃到识海的最深处,一阵阵翻涌而来:

隔着八百年的光阴的尽头,回望过去的起点,她仍然一眼就能看到,那个满怀希望的自己,同时也鲁莽天真,但又一事无成的自己!

这两章是幻境,所以稍微有点乱。从这章开始到后面,是阿妍真实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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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有恐惧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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