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没有回答他,周予霁自顾自地想,他应该是冷的,眼睛鼻子都冻红了。他自己好像也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凉,让他温度调节模块失效,可能会自动关机。
良久,莱特机械性开口,“交出Eros密钥和你的面板权限。”
“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机器人有些失望。
莱特还是那句“交出Eros密钥和你的面板权限。”
“好吧。”周予霁想了想,道:“你陪我玩几天,我开心了就交给你。”
“同意,莱特。”塞在耳蜗的耳麦告诉他应该说的回答,“给他三天时间。”
莱特缓缓启唇,说:“只能三天。”
“那明天见。”周予霁微笑地对他说,“你明天可以穿深蓝色那件大衣吗,西装太冷了。”
“好。”
·
翌日。
莱特穿了深蓝色的大衣,羊绒面料,长至膝盖,全身被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外面的雪很深,皮鞋是穿不了了,他选了双长筒靴子。他对着更衣镜整理衣摆,目光触及一旁的发带架子,手指微动抽了一条下来,掀起衬衫衣领绑了个结。
依然是巡防所的人接送他过去。抵达后士兵带他去往另一个关押区,对方解释道应犯人要求换了个方便他们“玩”的场所。
依然是一个牢房,只不过灰墙变成了钢化玻璃,四周闪烁着监控。
周予霁见到他的打扮眼眸亮了亮,“你来了。”他不自觉想要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哗哗哗的刺耳声响。他的双脚与一只手被尖刺钉在椅脚,面前是一张大桌,上面放着积木。
等待过程中他用积木拼了个W-W.
莱特在对面的普通椅子坐下,扫了一眼,把桌面大大的W-W弄散。在桌面中央扫开一大片空处,默不作声搭起来。周予霁笑笑,身长胳膊勾了勾他领子下面的结,“你今天很好看。”
莱特没理他,周予霁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欣赏了一会儿莱特的美貌,才拿起积木跟上莱特。
两人极有默契,莱特放了一块,周予霁就知道下一块积木该放在什么地方,这座梦幻城堡似乎存在于两人心底。
每完成一个小部分,周予霁会告诉他这里应该用什么材料,运用何种设计,为简陋的积木城堡镀上梦幻金身。
透过眼前的积木,莱特仿佛能看见一座在绿茵草坪拔地而起的恢弘城堡。
他依然不说话,不回应。心底满都是那张椅子上的钢钉。Eros受到伤害不会流血,不会感染,但是会感受到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疼痛,甚至痛感更强。
周予霁很平静,声线温柔,脸颊挂着浅笑,似乎很高兴他陪他玩儿,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这样闲暇的时光。
在两人合力下,城堡很快就搭完了。莱特放下最后的尖顶,抬起头,对上周予霁的目光。这是今天与他唯一的一次对视。
牢房内光线黯淡,连带着周予霁的瞳孔颜色变得灰败,另一只眼睛黑洞洞的,只余几根电线裸露,显得有些瘆人。
那是他的子弹造成的伤害。
莱特愣愣看着,心脏细细密密泛起痛。
周予霁的长发被剪了,剪得很随便,乱乱地搭在颊边。身上穿的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沾了尘埃,看不出原本的颜色,001还是很漂亮,只是沾了一些尘埃而已。手指的感应原件或许有损伤,不受控地发抖。裸露在外的部分皮肤出现不同层度的损毁。
在这种情形下,他的Ero依然在笑。静静地看着他,微笑。
莱特的喉结缓缓动了动,吞下一口酸涩,“我要走了。”
周予霁抬起唯一能够活动的手朝他挥了挥,“再见,莱特。”
没有挽留,没有悲伤,机器人乖巧地向主人告别。
莱特起身带动椅子,哐一声倒在地上。
周予霁看着他的背影,说:“明天见。”
·
第二天桌子上的积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棋盘。
莱特依然很少话,沉默地陪他下完一盘棋就走了。
巡防所只给周予霁三天时间,最后一天,他要了纸和笔。莱特到的时候他已经拿着铅笔在白纸上画了。
“你今天迟到了。”周予霁一边画一边说,给一个半椭圆填完色,他才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大,“发生了什么?”
莱特的头发、肩膀,到处都是雪,衣摆有些斑驳的深色痕迹,估计是融雪洇湿的。除此之外,他的颧骨有些擦伤,看上去很狼狈。
莱特拉开椅子坐下,一如既往的沉默。
“没什么。”
他拿起铅笔,却顿住。他不知道要画什么,不是你来我往地下棋,不是机械地堆叠积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画怎样的图案才能结束今天的会面。
他看向周予霁手边,已经画了厚厚一叠。白纸上都是不明本体的图案。
莱特想他可能是随便画的,于是也在白纸上乱画了个圆,慢吞吞地给圆填色。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扣住,周予霁的声音从牙缝挤出,“发生了什么事?”
莱特看了他一眼,似乎自己不回答他就不会放手,他淡然道:“来的路上遇到雪崩,车子撞到一棵树。”
他说得轻巧,似乎差点被雪掩盖的情况不曾出现,他也没有为了尽快见到周予霁徒步走完最后两公里。
周予霁摸到他的手如同从冰窖里拿出来,冻得僵硬。机器人调整温度模块,让手掌发热。
被冰太久的皮肤重新解除到热源先是感受到蚂蚁咬一样的刺痛,随后才慢慢回温。莱特的尾指抽动了下,似乎只是普通的身体反射。平整的指甲盖扫过温热的掌心,周予霁愣愣,很用力地攥住他的手。
“怎么会这么大雪。”机器人似感叹地说。
莱特眼睫微动,顺着他的话,“是啊,很大雪。”
你亲眼看到应该会很高兴。
天地连成一片,白皑皑的雪花悠悠扬扬飘落,如同洁白的精灵。
“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周予霁轻碰了一下他的颧骨,很是心疼地问。
莱特摇头。
他的手还是很冷,把周予霁的手拿下来,过了许久,两只手都暖起来,他才如梦初醒抽回去。
“画吧。”
“好。”
铅笔与白纸解除发出沙沙声,静谧安宁得让人忘却身处牢狱,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莱特没上班,无聊地与周予霁在一起胡闹一个下午。
莱特画得心不在焉,一会儿画条鱼,一会儿画朵花。他没什么绘画天赋,还不如让他建模型。
相反,周予霁则画得很认真,大片大片的黑与白的对比,一张又一张A4白纸在他手下被添上灰块。
最后一天了,今天过后周予霁会怎么样?
莱特不知道。
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周予霁交出密钥和权限。可是他很迷茫,为什么要逼周予霁,他只是一个机器人,他又不会伤害别人。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逼迫周予霁。
厚厚一叠白纸都被涂完了,周予霁在最后一张留下自己的签名。抬头,露出满足的笑,宣布:“谢谢你,莱特,你明天不用过来了。”
莱特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予霁勾了勾他的手指,“这些送给你。”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一摞被灰块布满的画纸。他的指腹、手侧都是铅粉,看上去很脏,摸了莱特的手,也沾了给他。
莱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走出去的。等他回过神已经抱着一摞白纸走到了关押处的等候室。
片刻,一个小士兵跑来,说指挥官要见他。
莱特被送到军部的临时办公处。
玻璃监狱内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他们叠的城堡,下的棋盘有专人分析,是否是某种交流方式。
很可惜,并没有发现。
他们几乎不交流,就算沟通也很简略,观察的人对此束手无策。
好在第三天,周予霁向看管他的士兵要了笔和纸。无论用来做什么,人就算只是试笔都会不自觉写下自己熟悉的东西。
莱特把那厚厚的纸张交上去,工作人员立刻扫描进电脑开始排查。任何一个小的笔误、折痕都不放过。
所有纸张都被编了号,平铺在面前的大屏上,莱特扫一眼,顿觉呼吸急促。
“莱特,你看出了什么?”明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莱特收回视线,对他说:“对你们的计划应该没有帮助。”
“没关系,你说吧。”
莱特低头苦笑了一会儿,走到扫描机旁拿起那叠纸,走到外面的大厅。在中间放下完全漆黑的一张。以这一点为中心,逐渐扩大。
其他工作人员围了过来看他的动作,无序的灰块渐渐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幅巨型拼图。仅仅扫了一眼局部就能在大脑生出完整的图像,这是多么精密的观察力与反应力。
莱特心无旁骛地拼着周予霁给他的拼图,对四周的讨论充耳不闻。他的手被铅粉染得更脏了,他丝毫不在意。时针走过五圈,拼图终于完成。
天黑了,大厅开了灯。铅笔多次叠涂会泛出金属反光,在光线配合下会折射别样的光彩。
这是一幅雪中回眸图——消瘦的青年在大雪中,嘴角含笑,眼神明亮,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画面只定格在莱特的下巴处,把他的脸放得很大,身后是飞扬的雪花。
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这幅画的作者一定很爱画中人,只靠一根铅笔就把爱人的眼眸勾勒出浓密得要溢出的情绪。
莱特想,这才是周予霁想和他玩乐的最后一项。
前面两张作了大的修改,可以清理缓存重新看一下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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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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