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中,澜婴双膝跪地,嘴角溢着血,被姬美琊反手按在雷神庙外面的空地上。她像是刚挨了一顿毒打,额前散落的发丝跟汗水贴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世间劫数千千万,而雷劫便是最重的惩罚。今日你我就借天劫之力,冲破封印。如若失败,大家一起死!”姬美琊一脸坚毅地说。
此时雷声滚滚如天神震怒,夜空被一道道紫色的电光撕裂,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姬美琊引动了千雷劫,此刻雷电正咆啸着冲向地上的两个女人。
这贲雷山顶的千雷劫,本身是专属于大凶大恶之人的天罚,现在却被她们用来破除体内封印,看得赵弦头皮发麻,牙关紧咬。
果然不出意外,头道雷劫刚刚降下,便将两人都劈得腾空而起,口吐鲜血。
澜婴只一声哀求:“师父,救我。”便整个人软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没用的东西,这就要死了?”姬美琊变换着身位,躲避雷劫,最后将澜婴拖回了庙里。
她盯着地上虚弱的澜婴,看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最后轻叹一声:“既然本君永世不得踏出这一方庙宇,那就由你去替本君完成夙愿。”说罢,她手指轻点眉心,一股无形之妖力突然迸发,光芒瞬间盈满了周身。姬美琊猛地一收手,将这些光芒拢于掌心,推向了晕迷中的澜婴……
赵弦一脸沉重,收起荧影石。他这才明白过来,澜婴体内的封印无解,而身上却有了玄武令,则是姬美琊为了保她不死,舍弃了自己的妖元。
见澜婴翻转身子,似乎要醒,赵弦赶紧收拾好乾坤宝袋,拿起一部书卷佯装阅读。
许是醉酒外加招邪锁喉窒息而伤,澜婴一直昏厥至入夜,方才渐渐恢复意识。她迷迷糊糊中,见到一旁的身影,疑惑地唤了声:“宫止戈?”随后便侧身背对着他,一副爱谁谁,反正不起床的态度,信口说道:“要罚要打,等我缓些再说。上吊也要让人喘口气不是?”
赵弦听闻,一丝不悦悄然掠过双眸,但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笑意,问道:“你饿不饿,我做了些栗子糕。”语气像极了夫君对娘子的寻常问候。
澜婴一惊,陡然翻身而起,慌忙打量着眼前人:“你是谁来着?你为何在此?这里是何处?”
“不是你一路上吵着要与我同生共死,这么快就忘记了?”赵弦顿了一下说道:“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在下赵弦,字云懿,东轩丹阳城人士,尚未娶妻……”
垂睑之际,澜婴瞥见自己一身女装,惊慌失色。
“我,我的衣服?”
“你全身都是面粉脏兮兮的,给你梳洗更衣就花了两个时辰。你额间的花佃是我亲手画的,如何,满意吗?”赵弦在她面前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压根没注意到她一张俏脸,由红变青,由青变黑。
“我让你这么做了吗?”澜婴又气又恼,嗓音一沉,像极了即将发狂的野猫,就差朝赵弦扑过去。
“你本就是女子,穿女装有何不妥?”赵弦说得轻描淡写,还不忘将栗子糕端到她面前。
“我杀了你!”说是迟那是快,澜婴以迅雷之势,翻身扑向赵弦,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赵弦吃了一惊,未作任何反应,就被她压在身下,糕点洒了一床。
他双手轻握澜婴的手腕,提点道:“冲动可不是好事,行走江湖少不了吃亏受苦。 ”
“给爷闭嘴!”澜婴气不打一处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赵弦深邃的眸里生出些许落寞,只能对着她一挥手,玉蓝色的粉末飘荡在二人之间,奇异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你怎么会有,漫山夭?”澜婴全身一软,手一松,便向下倒了去。
一个意料之外的吻就这样印在了赵弦的唇上。
要命!我这是在干嘛?
身下的人与自己四目相对,还一脸无辜的模样。搞得像是,被她欺辱了一样。
澜婴只觉得整张脸都烫得厉害,却全身僵直,根本没力气从他怀里移开。
“呯”地一声,一个壮汉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大声喊道:“少主!军师问明日的龙鸣宴要不要多带几个人去?”
赵弦陡然提高了音量:“出去!”遂两根手指一挑,一阵狂风朝门口呼啸而去。
壮汉“啊”了一声,火急火燎地退出去,门又是“呯”地一声关了个震天响。
澜婴看自己以这样暧昧姿态与赵弦躺在床榻之上,她恨不得原地爆炸:“容我缓过来,绝不放过你这轻薄小人。”
“明明是你在轻薄我。”赵弦说着,将脸微微偏向一侧,羞涩的目光躲闪着澜婴的双眸,一副“随你怎么样,我不反抗”的样子。
澜婴话到嘴边,突然噤了声。
赵弦呵呵笑出了声,应是被她通红的一张小脸给逗乐了。
他轻扶她躺好,然后支肘侧身,望着她笑道:“明明技不如人,还敢替舞伎强出头。不知该说你憨,还是傻?梳洗更衣都是家仆伺候的,放心,女的。”
漫山夭果然厉害,澜婴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她未曾想过,有一天竟会被自己的毒药给药翻了。这一时半会儿,没个三五时辰,怕是解不了。
而瞧他竟站起身,为她端来了茶水,轻托着她的下巴,给她喂服了一粒很小的蓝色丹药。她百思不解:“你为何有漫山夭的解药?我自己都没有研制出来!”
狐族向来凶残成性,人人避而远之。狐尾蓝星生长于狐妖的巢穴,是制成漫山夭最关键的香料,她自己仅存有一丁半点。
“想什么呢,你不会怀疑我是狐妖吧?”赵弦丹唇皓齿,笑若骄阳。
他解释道:“多年前救过一位伤重的狐族老者,他临死前给了我一包狐尾蓝星的花种,和一条九尾狐的尾巴作为答谢。”
澜婴端详着赵弦的俊脸,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素闻东轩国,民风彪悍,人皆丑陋,粗鄙不堪,人人皆是赵猛志那般模样才对。
而赵弦的皮囊却极为逆天,实属人间第一浪子脸,天生一副风流相。
一思至此,她脑中的疑虑只增不减。
而自己的确轻敌大意,今日险些命丧九重春。如今这谪仙一般的男子,为她治了颈上的爪伤,就连前几日被鬼八脚戳伤后,反复溃烂的背伤,也新换了药。
澜婴心里对赵弦充满了好奇,仅有的一丝讨厌,也飘到了千里之外。
许是赵弦瞧见了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单手将她扶起来坐好,提示道:“万斯屠身边藏龙卧虎,凭你的三脚猫功夫就想为民除害,是否太儿戏了些?”
“那就任凭他胡作非为吗?”澜婴没好气地说。
赵弦一脸认真地道:“传闻,招邪行者可与冥界互通,以地狱冥气修练爪功,极为阴狠。此人有个夺人法器还杀人灭口的癖好。迄今为止,被他盯上的,无人生还。”
姬美琊只告诉过她关于妖族的种种信息,却从未谈及世上竟然有来自冥界,如此阴邪的功法。
澜婴以为赵弦为自己更衣而失了方寸,一旦沉下心来,她的思绪也就恢复如初。
刚才那位壮汉进来唤赵弦为少主,便已经亮明了身份。这个好看到颠倒众生的少主,脸皮竟还有些厚。他若是不讲话,便多了一种野性的冷傲之感,顾盼之际,极有威严。而只要他一笑,冷傲即化为柔情,威严即化为宽柔。
揣度赵弦一番之后,她愤然道:“万斯屠祸国殃民,暴虐不仁,人人得而诛之。我区区一介平民都能站出来伸张正义,你堂堂一国少主,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是人人得而诛之,但不包括你。你若想杀他不难,我替你出手便是。”赵弦微挑眉,目中闪动着顽皮,又支肘侧躺在她身旁,低声说道:“可你别忘了,摔碎堂堂一国少主的传家宝,是要赔偿的。”
被后面这话怔住的澜婴,突然弹了起来,翻身跳下床,嘴里念叨着:“东轩少主,处心积虑诓骗女子,玩儿的什么连环计呢?你是有多闲,还传家宝,骗鬼呢?”说着一脚过去,被赵弦机敏地闪开,踢了个空。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本少主处心积虑的。”
他上前一步,将她往回一拽,一只手臂撑住墙面。在宽肩窄腰的半包围下,澜婴整个人一动不动,忘记了躲闪。只是仰望着他仿若星辰,一望无际的双眸,深黑之中潋滟着荧荧紫光。
“晟阳城的妖怪不敢靠近这处院子。若你背上的伤不再裂开,明日我便带你去赴龙鸣宴,看好戏。”赵弦说。
“要,要去!”一听到龙鸣宴,澜婴便来了兴致。她隐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只是不知倒底是个怎样的宴会,为何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赵弦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的视线。看着他将栗子糕收起来,重新放回桌上,澜婴的肚子竟配合地发出了一连串地“咕咕”声。
“真是丢脸他娘给丢脸接风,丢脸到家了。”澜婴捂着肚子,垂眼自嘲。
“这话藏在心里就好。”赵弦语气平淡,就像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
她也就不再矜持了,反正也没矜持过。
“在同一人面前,出一次洋相跟出十次洋相没区别。”说罢,捏起一个栗子糕,塞进嘴里。
这味道,好好吃!
澜婴惊讶了,自从九丑不辞而别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或许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微红,赵弦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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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女子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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