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璋这一跪,困龙渊顿时洪波涌起,爆流喧豗,结界之内霞光璀璨,金粉簌簌。
二人相对而立,目光交叠之时,一枚夔龙纹印记烙上了澜婴的左眼。她抬手捂了下微微发烫的眼眸,再次睁眼之时,瞳仁已经泛起盈盈蓝光,跟敖璋的眸色相同。
“敖璋……”澜婴艾艾心道:刚才不是还要杀我,见到玄武印就改了主意,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义正严辞道:“与吾结契,须做到三点,你可愿意?”
“小丫头,睚眦必报啊?你尽管提要求,难不倒本君。”敖璋抬眼,眸中意味深长,脸上毫无惧色。
“第一,不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你能否做到?”
“绝不滥杀。”
“第二,若你我之间意见相左,须听从我的按排。你能否做到?”
“绝不违逆。”
“第三,若我不幸身死,则契约解除,你即重获自由,远离纷争,不再与任何人结契。你能否做到?”
“你……”敖璋有些吃惊,自从他决定要与人结契之后,就没想过会有重获自由的一天。此时澜婴的话犹如春日的和煦暖阳,照得他冰冻了二十年的心,徐徐融化。
“能做到。”敖璋起身,白衣猎猎,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等了二十年,总算是等到你了,恳请我主,破除法阵,即刻带我脱离困龙渊。”
契约缔结了?
就这?
少活二十年?!
澜婴本以为结契之后,就是民间话本里描写的那样,强者脱离苦难,重见天日,从此带着她过上天下无敌,谁与争锋的威武日子。谁知对方竟诚恳地提出要她破阵,还要她带他远离危险。澜婴脸颊微抽,脑子里一片云雾。
许是见她哑口无言的木讷,一副不明所以的呆滞,敖璋解释道:“我二十年前被奸人下了生死咒,封印于埋骨之涯的幻境之中,非生死契约不能解。本以为此生无人能够突破幻境到达此处,不求回报且心甘情愿舍去二十年阳寿与我结契。岂料你来了,还成功缔结了生死契,解了生死咒。但眼下若没有鲛血,就不能击破封印困顿,咱们都将困死于此。”
原来斗兽场上宰杀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用他们的血破除封印禁锢。
澜婴看着周围的淡彩微光,陡然想起了这样的结界,曾经在妄心崖下的蚌冢里,那口寒玉棺椁上见过,简直一模一样。她不禁想到了那令人憎厌的恶毒诅咒——弃鳞尾,竟一个寒颤从脚一直麻到了头顶。
“我……没有杀过鲛人……没有血。”澜婴低声回应道:“会如何?”
敖璋扬起一侧银白色的剑眉,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那你闯进来干嘛?见不得本君孤独终老,进来陪本君等死的吗?这秘室结界只进不出,除非你有鲛人血,就能跟方才那只狸猫一样来去。难道没人告诉过你?”
“没啊!”
真没人告诉过她。早知如此,就不进来了。
“谁施的法阵,如此恶毒?”澜婴心里酝酿了千百句骂人的话。
“徐怀卿。”
徐怀卿?
这名字耳熟,好像听谁提过。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物事要做,容不得她往细处去想。
“灵君,除了鲛人血,就没有别的法子破阵了吗?你是苍龙,四大神兽之首,连你都没有法子么?”澜婴怯怯问道。
敖璋瞪了她一眼:“我要有法子早出去了,你以为谁稀罕给凡人做牛做马吗?况且,在天为神,落地为妖。四大神兽早在远古时期,就因各自触犯刑律被贬入凡界。如今这妖力尚且还不足以,能在血域的埋骨之涯中来去自如。”
听此一说,澜婴有些失望地瞧向了结界之外的困龙渊。
只见那口未开启的硕大乌漆棺椁之上,无数墨汁似的黑烟在妖娆盘旋,尖啸嘶吼之声,震耳发聩。
霍不凡像丧家犬一般,趴在棺材盖上嗷呜着,躲避朝他飞来的一束束黑烟。
施法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宫战和赵弦缠斗的血域尸女——奚恨水。
显然,宫战和赵弦皆是在渡魂和解忧之中,受到了重创。因此在于奚恨水的鏖战之中,二人合力也并未胜过尸女多少。
奚恨水白如冰雪的脸上黑唇微撅,看上去凄艳诡谲,她眼中充斥着轻蔑,慵懒地冷吟道:“两位哥哥,打不过便要将我封于魅歧之中,你们不会傻到以为这破石山可以关得住我吧?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困龙渊,碧落城,都是血域法阵——埋骨之涯的幻化。用我族的法阵对付我,你们真是痴心妄想啊!呵呵呵呵……”
宫战冷哼一声,握紧唤云刀的指节微微发白,没有说话。他冷傲的半张修罗面具下,已经浸出了血滴,正顺着下颌角往胸前的铠甲上流淌。
而赵弦则是在解忧里不惜舍命,以身躯为盾,替澜婴受了毗岚妖兵贯穿腰背的一刀。他本是封了穴道,止了血,衣衫跟伤口已经粘在一起。此时,砍裂的伤口再次皲裂,外皮已经卷边儿,血肉外翻,隐约可以看见一小段脊骨。
忽然金石阶的尽头涌上来一大群人,纷纷繁繁地挤上困龙渊,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除了宫战,赵弦,奚恨水和斗兽场上的人,还多了衣衫不整的万斯屠和被人五花大绑的招邪。想必是奚恨水从魅歧里释放出来的,参与龙鸣宴,没死的人,全到齐了。
奚恨水五指拈花,黑色轻薄纱袖一掀,贴着镇棺符的棺椁便被隔空掀去了棺盖。万斯暄从里面爬了出来,她怒目圆睁,银牙咬碎:“有人已经进了苍龙的结界,还不快送我进去!”
“是,主人。”奚恨水娇艳欲滴的慵懒声音再次响起。青葱玉指在眼前一绕,便将万斯暄隔空推向了最远处的龙纹金棺。而她自己捏了个决,身体如泥沙坠地,瞬间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烂肉。烂肉的每一寸都在不停地跳动着,一生二,二生三,越来越多,越来越广,最后像一幕血色瀑布,挂在困龙渊边上,离她最近的几个人,顿时被卷入了烂肉瀑布之中,只一眨眼功夫,便不知被何物嚼成了肉泥,也融入了血肉瀑布之中。
先不说挨着碰着这血肉瀑布的恐怖后果,单单只是看一下,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大片,就能把人恶心死。
貌美如花的皮囊之下尽是腐肉,这着实将在场之人都恶心得不行。
宫战和赵弦身受重伤,又在奚恨水的血符法阵里被抽取了大半灵力,如今二人除了自保,根本没有与奚恨水这种魔物比高下的实力。只能尽可能的凝出一些术法,拖延着奚恨水的行动,让她不能加害澜婴,不能大开杀戒,并守着灯柱后的万斯翦,拼尽全力不让人趁机加以谋害。
“我要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眼瞧着万斯暄离龙纹金棺越来越近,就要冲进结界之中。一只手蓦地抬起,抓住了她的一只脚。
霍不凡裂着嘴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要的东西,喂狗也轮不到你!”
对不起啊,澜婴兄弟!我没想骂你是狗。
话一出,霍不凡便发觉不妥,只能暗自心道:纯属为了押韵。
万斯暄闻声转头,已经来不及骂人,整个人就被霍不凡拽了下来,落到黑烟缠绕的乌漆棺椁上。棺椁剧烈晃动,上下震颤,看着就像僵尸尸变,马上要破棺诈尸的样子。二人一起趴着,都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掉到棺椁下的死人堆里,被化尸水溶去皮肉,也变成一堆白骨。
“大胆刁民,敢挡本公主去路!?”
“你眼瞎不识本大爷?我可是风神俊雅,器宇轩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芝兰玉树,冰壶玉衡…………”
万斯暄:“……”
一时沉寂之后,乌漆棺椁上如乌鸦盘绕的黑烟突然齐声尖啸,棺材刹时爆裂四散,碎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一团刺眼的银色光辉破棺而出,在空中聚起一轮硕大的银光漩涡,状如虎口。当中立着一个身披银甲,手持弯刀的魁梧甲兵。甲兵面罩坚实,包裹了整个面部。只露出一双没有瞳仁,浓血般腥红且空洞的眼框。
他手上弯刀挽了一个刀花,便腾起漫天锋利的光影。刀花光影过处,人头接踵落地,血花四溅。旋即“砰”地一声,如千斤铁桶坠地,整个人双脚触地,击穿血肉瀑布立于前方,将地上砸出了一个二尺深的大坑。
赵弦惊得瞪大双眼看向宫战,此刻宫战骨血冰凉,受到的惊吓根本不亚于赵弦。
“毗岚妖兵,是毗岚妖兵!”
“是宫峥嵘,起尸了,快逃!”
众人惊呼声,质疑声不绝于耳,背上着了火似的,四处逃窜,看样子已没人敢觊觎苍龙了。
奚恨水重伤,收势而逃。毗岚妖兵在她眸中,化为了万般惊恐。
澜婴霎时犹遭雷劈,全身汗毛倒立,双目僵直。她没想到毗岚妖兵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连她爹江培善的混元山海烬,都不能完全剿灭。
敖璋见她汗珠淌入眼中,仍然毫无反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引她回过神来,问道:“你见了白虎灵君宫峥嵘,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傻了?”
澜婴眼中微润,冰凉的双唇颤抖着,抬手指向宫峥嵘,一字一句道:“毗岚妖兵,杀我江家村五十二口的凶手!”
她手指上淡淡地弥漫着鲛人的魂精,丝丝缕缕莹莹的蓝光。敖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指尖抚过她手上的指环,欣喜道:“姬玄屹的斩椿!咱们这就出去,将那草莽武夫挫骨扬灰,给江家村的百姓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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