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寒意倏地窜上云星起的脊梁骨,该问的问题统统咽了下去,乖乖跟着一下板起脸的陈管家去了另一边的空席位坐下。
一桌人在他落座后均看向他,尴尬地笑笑,伸手拿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怎么来这里的?”
旁边坐着的一人好奇问他,匆匆将茶水咽下,“路过,想找户人家暂时歇脚。”
旁人一脸欲言又止,未等其再说些什么,一阵嘈杂悠扬的乐声突然在门口响起,嘹亮唢呐声吓得云星起捏茶杯的手一松。
哐当一声,瓷杯摔落在地碎了,顾不得去关心茶盏,急急扭头去看。
一抹暗红色在烛光辉映下自门口现出,是宋府新人来了。
他坐的位置是院落犄角旮旯,努力抬头去看,仅看见一个被人背着走远的红色背影。
除了不停歇的喜乐外,席间无人说话,甚至鲜少有人去看新娘
很快,新人被背进了前方堂屋内,再看不见什么了。
又远又暗,他一个外乡人总不能腆着个脸走到过道去凑这个热闹。
越看越怪,怎么大家伙如此安静?
方才的陈管家从另一侧门洞现身,手中提着一只大公鸡走进堂屋。
身后有两人一左一右手中提着一个高至胸口的人形物体跟随。
他们路过一处烛台下,云星起看得分明,是一个五颜六色的纸人。
竹条编制的躯干,纸糊的四肢衣着,笔触粗糙拙劣,加上捆在上半身的大红花。
纸人给人观感是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虽说隔得远天色黑,云星起毕竟不是瞎子,一眼能瞧出不对劲。
风稍微大点,纸人整个晃晃悠悠在动,连带垂在背后的大红花丝带飘动起来。
若不是两侧人抓得紧,或许已经被风吹得到处乱跑了。
眼前一幕,是云星起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见。
一看见纸人,他双眼圆瞪,不自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直注视着。
他张了张口,想询问之前向他搭话的人,发觉同桌人各个低眉垂目,面朝桌板。
普通的成亲宴,儿时吃过几回,新郎是纸人的,第一次见。
目送手提纸人的两人跟随拿大公鸡的陈管家走进堂屋中间,他才重新坐了下来。
少见归少见,他一个半路插进来吃席的过客,不该管的事最好不要多管。
到时管多了,能不能全须全尾离开可能就悬了。
一坐下,脚踩住了一块裂开的碎瓷片。
一桌人尚未坐满,猛地吹起唢呐,新人进场,他实在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下把手中杯子给摔了。
新人一消失,席间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给他们这桌上菜的恰好是之前牵走他马的小厮,在人放下菜打算离开时,他及时喊住,“抱歉,我不小心把杯子摔了,要赔多少钱吗?”
小厮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拿着托盘走了。
欸,不理人?
这么冷漠,还是说看他一个外人一来吃席打了个瓷杯不想理他?
他不是故意的......
想着有些委屈,但是确实是自己摔了杯子。
他的另一侧是个空位,上头照例摆了一副碗筷,不多想了,干脆找东西把碎瓷片扫了拿旁边的杯子用。
至于赔偿,待明日离去之前去找陈管家商量。
不曾想,他一推开椅子站起,之前的小厮手拿扫帚簸箕回来了。
看他手上的东西,云星起顿时明白:人不是不理人,是去拿清扫工具了。
识趣地挪开椅子,在小厮蹲地上清扫碎片时,他蹲在一边帮忙捡起几块碎瓷片扔到簸箕里。
快清扫完毕之前,眼疾手快从口袋里掏出数枚铜钱,借椅子遮挡硬塞进小厮衣兜里。
“赔偿茶杯的钱,多的是辛苦费。”抬头对人笑了笑,看他笑,小厮明显一愣。
收拾好后,小厮放下工具,给他拿了个新茶杯,顺手给他斟了茶。
小插曲飞速过去,他本身是一个来混吃混喝的,吃饭才是最要紧的。
菜品温热,有些吃进嘴里隐隐发凉,大抵是在后厨放久了,饿急了的云星起起和身边人客气一阵,看他们不怎么动筷,直接开启狂吃模式。
吃得差不多,他才注意到席上的菜略有些奇怪。
各一半的鸡鸭,明显装不满盘的青菜,宋府家大业大,不至于少爷成亲办个喜宴如此克扣。
他仍坐在席间等待之后的菜品,此刻却有人陆续离席。
人没坐满,菜上一半,结束了?
那他等会随便出去找个树荫凑合一夜吧,幸好没下雨天气好。
此时一人远远向他走来,是之前扫碎瓷片的小厮。
“小兄弟,陈管家叫你跟我来。”
“去哪?”奇怪了。
“陈管家知你今夜无留宿之地,特叫我来引你去客房。”
这么好?
宋府难道真是像陈管家口中所说那般乐善好施?
亦或是单纯他钱给得太多了?
露宿荒野的念头一扫而空,好不容易能睡上床,他求之不得。
今夜所见实属罕见,目前看来不会对他造成人身伤害。
睡一夜清晨立马告辞走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缕微风吹来,云星起隐约嗅见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像是寺庙烧香的气味。
“你闻见什么了吗?”扭头去看小厮,小厮一脸苍白,是一直太忙没空去吃饭饿的?
“没......没闻见什么,小兄弟,你随我来吧。”
见他不欲多说,应声后随他七拐八弯来到一小屋前。
小屋地处偏僻,在一处门后,能瞥见堆放的柴火,估计离后院后厨不远。
有个有屋顶住的房间不错了,他不嫌弃什么。
推开门,赵七走进去掏出火折子点燃摆在木桌上的油灯,昏黄火光亮起,屋内设施一览无余,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冷冷清清,一看是少有人在此居住。
“幸好你是今夜前来,前几日老爷刚巧让我们把府邸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行李随意扔在桌上,家具摆放少胜在干净,几乎无表面浮尘。
太干净了,云星起反倒不好意思直接躺上床,犹豫再三,不好意思询问:“你们府邸的水井在哪,我想去洗漱一番。”
赵七面露为难之色:“这么晚了......”
识趣地掏出几枚铜钱递出去,“我只剩这么多了。”
对面人默默收下:“小兄弟,麻烦你等一会,我去给你烧水,等烧好水了,我来叫你。”
宋府里给钱是好办事,水井洗漱一下成了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
临走前,赵七告知了姓名,特意嘱咐他洗完澡回房早早睡觉,明日一早便走。
他应下了,不用说也知宋府奇怪得很。
赵七算是个守信的,拿钱真办事,只是来叫他的不是赵七,是一个陌生的提灯侍女。
“是赵七让我来的,他烧水烧一半被陈管家叫走了。”侍女面无表情地告知。
好吧,云星起随侍女七拐八弯来到一个门前有水井窗下堆有木柴的房间。
侍女没赵七贴心,一把他领到门口作势要走,云星起叫住她:“姐姐,你能留在门口等等我吗,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先前在房内,他收拾行李时,顺手拿干净方巾仔仔细细擦了脸。
干擦比不擦强,现下小脸白净不少,比初入府的乞丐模样好多了。
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瞧着身边侍女,月色如水,水浸眼瞳,侍女和他对视一瞬,立即侧过头,脸颊一片绯红:“我.....我等会有事......”
塞给她几枚早准备好的铜钱,他边给边笑了一下,侍女低头接过,“好的,我等你,你快一点。”
“知道,辛苦姐姐了。”
他自然知晓自个长得好看,必要时刻利用一番没什么,可惜在宋府总归是钱好使。
屋内有个大水桶,水温正好,没花多少时间快速洗了个澡。
洗好后出来,侍女愈加不敢瞧他了,低头提灯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送走侍女后,周围安静下来的云星起盘算起明日。
清晨起床,在宋府花钱补充些干粮即刻出发,宋府干啥要钱,他是个财主都经不住如此花钱。
何况他不是财主,正职画师,兼职乞丐。
躺上床的云星起伸展了一下身子,难得数日来睡得舒服,没过多久陷入了梦乡。
寂静深夜,伴随草丛虫鸣,他在硬邦邦的床上苏醒。
不好,晚上睡前水喝多了。
迷糊间披上外衣,出门找茅房去了。
路过几个拐角,半眯瞪双眼彻底睁开,坏了,走到哪里了这是,回去的路又在哪。
冷风呜呜一吹,吹得他彻底清醒。
宋府修得大得离谱,其他人难道晚上不出来上茅房的吗?
出都出来了,先别想着回去接着睡了,先找到茅房再说。
终于,在一片竹林旁找到了一个简陋的茅房。
浑身轻松的云星起挪开充当门的一块木板,抬头看看天,月色正好,找回去的路起码看得清。
“啊——!”
一道凄厉尖叫猛然在竹林后响起,惊得林间飞鸟乍起,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好在眼下手中没拿茶杯,要不然指定又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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